第一章 扭曲的尸体

　　“惨了，惨了，又死人啦！”女人高亢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静谧，就像一只高音喇叭，令人极为聒噪不安，难以忍受。
　　左暮是被这女人的声音吵醒的，随后才在混沌的状态中听到了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及近在小区里的某处打住。
　　左暮翻了翻身，并未理会。
　　这个小区里经常死人远近闻名，也是殡仪馆的灵车和医院救护车的第二停车场。大多数人出于避讳已经搬了出去，只剩下年迈而鲜有子女照料的寥寥几户老人住在其中，面无表情，充满绝望，等待自己的尸体被抬进车子的那一刻到来。
　　左暮却在一个星期前搬了进来。
　　“作孽啊！六楼跳下来的！”“高音喇叭”继续播报着。
　　六楼？！左暮的神经忽然无比紧绷，他立刻跳下床，顾不上洗漱便急忙向车灯闪烁的地方走去。
　　尸体就躺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下。
　　现场停着一辆警车和救护车，围观的群众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年迈的老人淡定地望着。一个中年女子正在手舞足蹈地向警方介绍自己的发现，声音高亢，就像发现了“宝藏”一般显得很是兴奋。一名年轻民警正拉扯警戒线，而死者全身已被洁白的尸布遮盖，从轮廓隐约可见尸体在经过与地面的剧烈撞击后已经呈现扭曲的姿态，以不规则的形态倒在地上。
　　左暮走到警戒线边，他有种预感，眼前的尸体极有可能就是他！
　　但认还是不认？
　　“同志，我想看一下。”左暮小声地对拉线的年轻民警说。
　　“看啥？”一大早接到任务，年轻民警心情似乎有点烦躁。
　　左暮指了指尸体。
　　“有啥好看的？走吧、走吧！”
　　“他可能是我亲属。”左暮看了看尸体，提醒他。
　　“喔……”年轻民警这才有所意识，把他放了进去。
　　一名身着白大褂的法医和左暮一起蹲在尸体旁。
　　“你是他家属？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你也可以等我们把死者的身体清理干净后再来认尸。”
　　“不了，谢谢。”左暮说得很坚决。
　　“好。”
　　尸布从尸体的头部开始被缓缓掀开来，先是头皮，再是脑门，到眼睛、鼻子、嘴巴……但整个头部已经严重变形，脑浆和血飙了一地，脑壳已经破裂，裂缝处囤积着厚厚的一坨脑浆，左右脸已经很不对称，左眼比右眼高出了几公分，下巴已经摔歪，整张脸极度扭曲。
　　“哎呀呀！我的天呐！真是做了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中年女人站到了线外正对尸体头部的位置，声音越发高亢洪亮。
　　“能认出来吗？”掀至折断的脖子处时，法医停住了，露出为难的表情。
　　左暮点了点头，同时快速向尸体的身体扫了一眼，轻声地问：“身体已经变形了吗？”
　　“嗯。所以还是不要见得好。”
　　“节哀顺变。”旁边的医务人员一边安慰，一边把尸布重新盖上。
　　左暮点了点头，镇定地站起来，抬头望向六楼。几乎彻夜未眠，他的脑子很沉，几个小时前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昨晚午夜，距离0点还差几分钟。左暮走动在小区里，周围一片漆黑，几乎没有亮着的路灯，偶有几盏闪烁不停的灯烘托出诡异的氛围。
　　左暮在一栋楼前停下了脚步。楼上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他抬起头，死死盯住楼上。
　　站了几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群野猫在不停地嚎叫，发出婴儿般的哭声。
　　“什么情况？”他心想。
　　左暮正准备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突然前方传来“哇”的一声惨叫，把幽静的空气瞬间撕裂。一只野猫在顷刻间朝他的方向狂奔过来，他本能地低下头，但这野猫就和中了邪一样，拼了命地向前奔跑，擦着他的裤脚瞬间闪过，逃得无影无踪。
　　左暮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了一下，不禁有点恼火。而就在此时，六楼一户人家点起了两支蜡烛，紧接着黯淡的黄光不断地闪烁和跳跃着。
　　左暮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住房间。
　　几分钟后，在窗户边上慢慢地探出来一个脑袋，像是在左右张望，不久又缩了回去，随后，从玻璃窗上传来一个手舞足蹈的影子，动作极为变扭，就像中了邪一样，如同一个在做仪式的萨满法师。
　　看到这一幕，左暮捏紧拳头，小心地走进楼内，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楼道里很黑，散发着浓烈的鱼腥臭，混杂着禽肉糜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左暮蹑手蹑脚地来到六楼，贴紧房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从屋外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一个男人正在奇怪地低吟，又像是正在对谁说话，但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的语速很快，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左暮没有犹豫，直接叩响了房门。
　　“砰、砰、砰……”午夜时分，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房间里的声音顿时消失。但是也没有人来开门。
　　左暮继续敲了三下，里面却仍旧没有应答。
　　“快开门，我是警察！”左暮骗道。
　　但屋内如同无人居住的空房，死寂一片。
　　透过门底的缝隙，左暮发现屋内已是漆黑一片，蜡烛已经熄灭了。在一动不动地站了两分钟后，左暮只好无奈地下楼。
　　二月份的室外，冷空气还在到处肆虐，冷风吹过，左暮的脸上像被一粒粒针尖轮番刺过一样疼。
　　附近有一只猫突然跳了起来，发出痛苦的嘶吼，左暮无心留意，怏怏地往出租房走去。
　　躺在床上，左暮却严重失眠，他总预感会发生什么。窗帘外的世界，逐渐由黑变白，他几乎是睁着眼把整个过程看了一遍，直到清晨时才勉强有了睡意。
　　可没过多久，刚才那只“高音喇叭”就把自己从浅度睡眠中活生生给拖了出来。
　　此刻，站在尸体边上，左暮意识到这是两年来自己第一次距离继父这么近。几个小时前，还在家里装神弄鬼的继父，如今却不知道变成了神还是鬼，是上了天还是下了地。
　　无论如何，继父的死都让左暮感到心痛。
　　一旁的女人又在大声嚷嚷，令左暮感到烦闷不已。
　　一名中年民警跟医务人员简单地交谈了一番后，来到左暮身边。
　　“跟我们走一趟吧！向你了解些死者的基本情况。”
　　“可以。”左暮心情低落，冷冷地说。。
　　在警方清理完现场后，左暮跟着民警走向车里。在旁边围观的老人们仍旧面无表情，一派死相，如同一个个杵在地上的僵尸。
　　坐在警车后排，左暮灰心、无力地向窗边看着，穿过一群围观的“僵尸”，竟在一楼楼梯口看到一个老太太，虽然枯瘦的像根火柴棍子，但满脸的皱纹将整张脸包裹出了立体感，远远看去倒像是正在对着尸体露出诡异的微笑，好像油画里某个出现在死人旁边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