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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刀，秋风舞起阵阵凄凉，却吹不灭少年燃起的血。
夜已深了，程家村万籁俱寂，唯有一间茅屋还亮着微弱的光，不时有轻微的读书声从中传出。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
程放翁尽量把自己的读书声压低，以免打扰父母和邻里休息，这样挑灯夜读的日子，不知已过了多少个春秋寒暑。
他自三岁启智开始，苦读十五载，只为养浩然之气，好在两天后的那场点苍山入门大选中，脱颖而出，拜入点苍派。
点苍派，位于南疆都城——瀛台，坐落在点苍山上，是南疆两大仙门之一，曾出过儒圣李怀安这样的风流人物，是南疆无数负笈学子梦寐以求的修仙圣地。
南疆既无道教，亦无佛门，寻常人士若想在南疆走仙途，便只有进点苍派养浩然气、入五毒教淬五毒体这两条路，否则便只好走出南疆，或上那中州汉阳的武当山上修道，或去那北魏上京的囚龙寺里学佛。
至于西蜀成都的青城派、东越金陵的枯剑冢、北荒楼兰的金刚宗等一众仙门，则要稍逊武当囚龙两派了。
当今世道，豢养家奴不如劳碌平民，劳碌平民比不上官吏大夫，官吏大夫则拍马也不及儒释道等一众修仙者，是以怀有大志向者，往往先寻仙门再求功名。
程放翁自然也是这样打算的，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像父母那样，躬耕一生，操劳一世，还要受人剥削压迫，自己一定要争口气，再不济也得考取个功名，如二叔那样吃皇粮，好让父母过上富足体面的生活。
这样想着，这样轻声读着书，程放翁不知不觉便伏案睡着了。
“喔呜喔……”旭日才升，院子里的公鸡就打起了鸣，程放翁悠悠醒转，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昨夜依旧是趴在书桌上睡着的，不禁叹道：“哎，不知已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自离点苍山入门大选还有一年时，他就一直诵读四书五经到深夜，累了便伏案而睡，公鸡一打鸣便起，未曾好好休息过，其实他也不愿这样，然而他一旦在床上睡着，噩梦便袭来，将他惊醒。
他已无数次梦见自己被点苍派淘汰的场景，而且每一次的场景都一模一样：鹤发童颜的考官，斜眼看着他，冷冷道：“不合格！”
程放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请过许多郎中，开了许多药，非但没有转好，反而随着入门大选的临近，而越发恶化了。
或许是他生来就厌恶考试的缘故，偏生他的青云志，又只有考试这一条路。
“放翁，醒啦？”屋外，程母听到些动静，轻声问道。
程父母早晨起得总要早程放翁小半个时辰，毕竟一日之计在于晨，做农活的，收成本就三分在人，七分在天，多尽些力，命运就多一分掌握在自个儿的手里。
“嗯，就起啦。”
程放翁刚应声，程母就已将洗漱的用具、热水一并端了进来，家里有个读书的孩子，做父母的，往往比孩子更勤快，倒好似考试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
穿衣洗漱罢，喝一碗热粥，再吃些母亲用心做的精致小菜，与往日无异，只程父今日却未一起吃饭，程放翁问母亲道:“爹呢，怎么没一起来用早饭？”
程母斜瞥了几眼桌脚，“啊，你爹呀，他今儿个早早地便进了城，去双龙寺烧香拜佛，好让菩萨保佑你明天的考试呢。”
“嗯”，程放翁点了点头，未再言语，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古人诚不我欺，明天的大选，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心中虽这么想，他却并无十足把握，点苍派是儒家大派，每次入门大选都要测应试者的浩然之气，只因浩然之气是儒家仙途的根基，在踏入仙途前，须通过修读四书五经培养出来。
是以他寒窗十五载，伏案苦读，然而，时至今日，他依旧未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常人有何不同，仅因读了些书，多少明了些事理。
看来，不到大选的那一天，是检验不出他这十五年的辛劳成果了。
这就像是在黑夜里洗衣服，永远都不知道衣服洗干净了没，索性便只顾拼命地搓、洗，直至光亮来的那一刻。
用过早饭后，程母将挂在墙上的木弓小心取下，递给程放翁，柔声道：“今天早点回来，给你自己打点野鸡、野兔什么的，再采些人参熬汤，补补身子，也就行了。今儿晚上也早点歇息，别读太久书，功在平时，不差这会儿，啊。”
“知道了，娘”，程放翁接过木弓，便出门去了。
程放翁每日都要花上个三两时辰挽弓打猎，不曾废止，于他而言，除了强身健体外，这样做还有两大裨益。
一是补贴家里，尽力替父母分担些生活压力。
穷苦人家，养个读书人，殊为不易。
倒不是因为书有多贵，学塾的学费有多贵，况且程放翁为了少花些父母的血汗钱，全然在家自学，仅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以及夜读用的点灯油，花了些钱。
而是别家穷苦小孩自十三岁后，便随父母一起耕作，家中劳作的，每多一人，便能多耕不少地，这可比程放翁每日花两三时辰打猎，赚得多了去了，算来程放翁今年十八，按农家人的说法，已少为父母耕了五年地。
二则是为了他的青云志。
点苍山大选，除了考察应试者的浩然之气，还要考察其武道，愿做剑修的便考察剑术，愿做体修的便考察拳脚体魄，程放翁打小就有个剑仙梦，常念叨：“青衫郎，两袖罡风退邪魔，宽袍客，三尺浩然平天下。”
奈何家境不许呀，随随便便一个三流的小宗师，两三个剑招，便是他家十年的收成。。
穷学文，富学武，不是没有道理的。
程家少年只好把弓挽，拉弓如满月，射鹰射雕射金乌，也凑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