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锦鳞穿山甲

　　观剑入心，路漫漫以指为剑，依照《剑道入门》的入手势，凭空在月下划出一道弧线，弧线宛若峨眉山月，由上而下，从左至右，速度极快。
　　当这剑势落下，路漫漫望着一池湖水，摇头叹息，这和他想要的差得太远了。
　　银盘吐辉，星辰如射。
　　路漫漫在光影下动如脱兔，他以指为剑，一遍又一遍地修炼《剑道入门》之中的招式。
　　深夜，玉兔西落。
　　一道模糊、速度极快的身影此时依然在那一池清水前修炼剑法，这时候他手上多了一枝翠竹，翠竹如玉，倒映着月光清辉，隐约有些寒意。
　　路漫漫体力逐渐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上，那一枝翠竹，哧——
　　——哧
　　猛然碎裂，在一股气劲之下，寸寸折断，化为齑粉。
　　距离露台荷池不远处的小屋内，此时灯光幽惑，迷迷蒙蒙，纸窗缝隙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探出一个头来，她揉了揉双眼，看向远方，当她见到路漫漫仍在练剑时，心陡然一沉，心痛的难以诉说。
　　——
　　——
　　月落西山，晨光熹微。
　　小屋侧室，燃起了炊烟。小屋里，大灰兔闻到这炊烟的味道之后，眼珠子立马瞪大，闪烁着迷离的血色，瞬时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着，鼻涕直流，紧接着打了一个喷嚏。
　　它红了双眼，可怜巴巴地朝着路漫漫看去，委屈至极。
　　此时路漫漫已经休息一夜，醒了过来，小颖到侧室厨房燃起了炊烟，准备早饭，他们两人都有早起的习惯。
　　像是以前，小颖最爱贪睡，可不知怎么，当到了这白鹿镇之后，小颖一改往日惰性，出奇地变得勤快了，就是路漫漫也对她刮目相看。
　　大灰兔直往路漫漫的身上蹭来蹭去，耷拉着耳朵，故作可爱模样，眼神四转，仿佛是在说：“可怜！可怜不要吃我，是在烧水了么？将我放生去吧！我再也不出来了，求求你！”
　　大灰兔十分灵性，两只前腿竟然合拢，拽住路漫漫的裤腿不松开，眼神中露出一丝凄楚的味道，让人不免会动恻隐之心。
　　可哪知道？
　　路漫漫微微一笑，丢开晨读书本，望着两只凄迷兔眼道：“水开了，等会儿你自己跳进去！”
　　大灰兔似乎听懂了路漫漫的话，前腿一送，朝后一仰，顷刻间被吓晕了过去。
　　路漫漫蹲下身子戳了戳大灰兔肉滚滚的毛皮，喜道：“不会被吓死了吧！要是被吓死了，呵呵，那就可以立马下锅了。”
　　大灰兔以为人不吃死兔，没想到这人竟然不忌嘴，连死的都吃，当听到路漫漫的话时，它僵直身体，腾地翻起，竟然立马活了过来。
　　路漫漫大呼见鬼。
　　不几刻，路小颖推开路漫漫的门，端着一个玄色木盘，嘻嘻笑道：“远哥哥，可以开饭了，很丰盛喔！”
　　路漫漫见路小颖灰头土脸的模样，噗哧一笑，再看那玄色木盘里，是红玉萝卜丁，另外还有粥罐，远远闻着清香，路漫漫便已经猜出必定是蘑菇粥无疑！
　　小颖将木盘放置在路漫漫房间一侧的小桌上，清出三个小碗盛粥。
　　路漫漫微微一笑，这傻丫头，竟然还给这大灰兔准备了粥饭。
　　路漫漫只顾吃饭，饭后他还要去后山打些猎物，方便换些银钱，否则他和这小颖又只得饿着肚子了。
　　“远哥哥！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三秒后，路漫漫：“我吃完了，今晚我会晚些回来。”
　　嘴一抹，背着弓、箭，径直出门。
　　路小颖：“远哥哥，那你要注意安全！”
　　此时路漫漫只有一道背影浮现，他对着路小颖做了一个“一切放心”的OK姿势。
　　那时候大灰兔看准时机，往门外跳，路小颖哪里会放过这大灰兔，三步作两步，追上前，学着路漫漫的样子，拧住大灰兔的皮毛，抱起来喂饭。
　　此时，大灰兔享受着高级待遇。
　　大灰兔心下一动，动动嘴唇，故作高傲道：“若是不杀我，我就认你当主人！”
　　“真的吗？大灰！”
　　大灰兔暗忖，难道这小女孩能够听懂我说话。
　　不过这名字——
　　有点邪性。大灰……
　　真的好吗？
　　它又说道：“其实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一只有毒的兔子，吃了以后，人会生病，会被毒死！
　　所以我就勉强认你当我的主人，我们各自生活，多惬意！不过我日日餐三，都要红萝卜——
　　有一个条件：够甜！够脆！”
　　路小颖嘻嘻笑道：“那是三个条件！”
　　大灰兔嘿嘿笑道：“咱们都是年轻人，何必计较呢！”
　　路小颖接着给大灰兔指正：“你错了，我是人，你是兔！而且你是只很肥很肥的兔！”
　　大灰兔两眼一摆，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了三圈，牙齿一咬，眼睛一瞪，双腿一蹬，晕死过去。
　　——
　　——
　　后山，翠竹凝枝，碧波清漾。
　　微风轻轻吹过，一眼望去，层层叠浪，宛若海波翻涌，美不胜收。
　　翠竹林中，景色幽雅，风物闲美。
　　小草遍布，一片青青碧色，偶尔碧色中，一朵小花吐蕊，娇妍迷人。
　　这时，一道金阳刺目，突然射进林中，路漫漫仔细倾听耳边风声，等待猎物出洞，好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时间若飞，临近午时，阳光透过竹林如瀑洒下，可路漫漫一直等待的猎物竟仍不出洞。
　　若是正常人等到这个时候，肯定不愿再等了。
　　可是路漫漫自认为并不是正常人，他此刻仍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上，张弓搭箭，聚精会神，等待着洞内的猎物。
　　这猎物并非普通寻常之物，它乃是世间最为通灵的灵宝—锦鳞穿山甲。
　　这锦鳞穿山甲，路漫漫也是打猎之时无意碰到的，那时候正值落日西斜，黄昏归家之际。
　　昨夜他想了一些时辰，可能这几日，他等待着锦鳞穿山甲的时辰有误。
　　于是一早来，他就准备晚点回，等他它个一天一夜，他不信这家伙事不出来。
　　所以在出门之时，他特别叮嘱小颖要晚间回去，想到这锦鳞穿山甲可能是昼伏夜出的灵物。
　　一时间，他心血若潮涌。
　　若是能够打些天材地宝，滋养经脉，说不定他还有机会长出灵根。
　　路漫漫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在他看来这锦鳞穿山甲绝不止一个，等打到猎物，到时候自己拿来大补一顿，然后再售出一些到药铺换些银钱，这才是最好的。
　　饱食之日，不忘修行，才是大德。
　　其实这倒是给路漫漫猜中了，这锦鳞穿山甲常年栖身于山坡洞穴之内，傍晚时分才出来觅食，这些锦鳞穿山甲刁钻得很，食白蚁、饮涧泉，若不是好山好水，还真是留不住它们。
　　这后山紫竹林好山好水，林茂草密，潮湿有度，正是锦鳞穿山甲的好居所。
　　夏末秋初，锦鳞穿山甲发情交配，随后入洞妊娠、分娩与哺育。
　　翌年初春，锦鳞穿山甲母兽才携带幼崽出洞，刚好那时，路漫漫打猎归家之时，发现了那全身九彩的锦鳞穿山甲，全身涌动着流光，溢彩缤纷，灵气逼人，不免立时动了邪心。
　　路漫漫此时仅仅十六岁，却有了自己相对独立的世界观和善恶观，这也和他的出生环境有关，自小他就离了父母，一个人和小妹路小颖生活，相依为命，因为没有灵根，一直不受家族待见。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觉得自己的心稍微有些扭曲，但是他不会扳正他扭曲的心灵。
　　嗯。他很固执。或者他很执着——
　　例如他认为修仙的道路上，总会有一些牺牲，若这牺牲是必要的，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他认为有必要的牺牲。
　　首先：他牺牲了自己的快乐，日日练剑，苦读经典，磨练心智。
　　再者：他牺牲了亲情，将所有的时间用在了修行上，不理世事，仿佛与世隔绝，被亲人看成感情凉薄的怪人。
　　当然除了快乐和亲情之外，路漫漫知道自己还有些心黑，和他小妹小颖相比，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罪犯。
　　如果那大灰兔能够让他凝成仙根，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就像现在，若是这锦鳞穿山甲能够让他凝成仙根，他的弓就会弹出箭簇，一箭击杀。
　　即使这机会渺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求得凝练仙根的一点机遇。
　　暮色降临，紫竹林间顿时阴森起来。
　　呲呲——
　　——呲呲
　　霎时，一只巨大的九彩长虫从洞穴之内探头四望，警惕着四周，察觉风吹草动，当它确定四下果然安全之后，才将半截身子露出，但是它并不着急出洞，而又左顾右盼，探查环境。
　　过了半饷，它确定安全无疑，才号召三五只比它小百号不止的长虫爬上他的背脊，大摇大摆地要出洞，不过这时候它的目光仍然凝目四望，小心翼翼。
　　这是一只母兽，体型狭长，全身着九彩，异常艳丽，它的四肢短而粗，诡异的眼神中透着精灵。
　　路漫漫自觉比不上它，这家伙着实小心，他竟呆立半饷也不敢动手，生怕打草惊蛇。
　　若是此次被发现了，这母兽起了警惕之心，那还真是不好再去抓它了。
　　说不定它们还会来一个搬家，路漫漫可就真的无处诉苦了，他已经在此地守了好多天，若是今天再失败，真是无脸见人。
　　果然路漫漫藏身距离较远，又在山坡后，那母兽并未发觉，亦步亦趋往外走，后尾甩动，扔掉了刚刚的胆小模样，开始嚣张起来，叽叽喳喳地对着后背的小穿山甲指点江山。
　　母兽长尾扁平，背脊略微隆起，体表鳞甲遍布，溢彩纷呈，灵气馥郁。
　　路漫漫自小练得一手好箭法，目光犀利，遥遥远望，母兽一切动作样貌，仿佛尽在眼下。
　　母兽足爪甚长，是挖洞能手，若是一击不中，被其挖到地底，可是会被它逃生了去。
　　张弓搭箭，路漫漫劲力十足，那母兽在他的眼神中变得更大，他将箭尖指准母兽的脑袋。
　　“嗖！！！”
　　箭簇破空，直啸母兽，当母兽头部中箭，鲜血泪泪直流，那些小穿山甲看到母兽鲜血直流，吓得上蹿下跳，尖声嘶鸣。
　　这时候它们看到路漫漫快步朝它们纵来，准备夺路而逃，可是路漫漫哪里同意。
　　他心知这些幼崽刚刚度过哺乳期，灵气比之母兽一点不弱，若是能够全都吸了，那就是大补！
　　没及多想，路漫漫扯开手中布袋闪电般将三只小兽抓了进去，另有两小只蹿进入洞。
　　那洞口窄小而深，路漫漫知道想要抓住那两小只已经无望，只是捡起地上那母兽，扛在肩上，准备回返路府。
　　就在这时——
　　“嗷呜——”
　　“嗷呜——”
　　狼嗷声不断。
　　路漫漫不注意间，天地一沉，此时后山紫竹林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幽密的林间，无数只绿幽幽的大眼，正死死地盯住路漫漫。
　　“这是黑狼？”
　　路漫漫凝目细看，那山坡之上，竟是成片成片的黑狼，而它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
　　路漫漫暗忖，戏谑道：“兄弟些，你们这都凶神恶煞的看着我是几个意思？
　　我又不抢你们的野味，再说这穿山甲你们也啃不动啊！呵呵——”
　　当狼群目光盯住路漫漫之时，它们却并不妄动。这时候，路漫漫从它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簇簇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小伙子，大晚上上山，是找死么？”
　　路漫漫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眼看去竟然是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非僧非道，一副高人模样。
　　他手持火把，那些狼群见到，不敢近身，竟慢慢地若潮水一般散了开去。
　　当路漫漫见到老者吓跑狼群之后，惊问道：“请问老先生，您是仙人吗？
　　是来助我修行得道的高人吗？”
　　老者哈哈大笑，步伐雷动，几个瞬间消失在林间。
　　当老者远去，声音才渐渐传来道：“路漫漫其仙远兮，求仙求道不如求己！天助自助者。
　　少年，前途路远，未来路长，你要加油啊！”
　　路漫漫走在路上思考刚刚老者的话语，忖道：“路远，路漫漫！未来路长，仙路远，这路到底有多长呢！能长到日月枯竭，山河崩碎吗？”
　　路府失了路漫漫的身影，无人知晓，若是平常人多少都应该有些失望的。
　　大门外，一道孱弱的的身影伫立门前，静静等候。
　　一只肥肥的大灰兔蜷缩在侧，目光幽幽，昏昏欲睡。
　　终于，翠竹林深处，路漫漫快步走出，当他看到门口那孱弱的身影，心猛然一碎。
　　而那灰兔似乎感受到了路漫漫的气息，惊醒过来，用大脑袋蹭了蹭小颖，目光中藏着恐惧。
　　此时，它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保护伞。
　　而他呢！
　　或者说老人说的对，天助自助者！求仙求道不如求己！
　　兔子尚且偷生，况人焉！若路漫漫有仙路，那就慢慢地来吧！
　　我等你。
　　“远哥哥，你回来了。”。
　　冷月清辉下，一人背弓背箭，一人手捻白花，一兔蹦蹦跳跳，绕着白石小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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