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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聚忠,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遗言吗?”遏必隆戏谑地望着祭天台,一炷香的时间,在此刻居然让他觉得极度难熬。
“有……”耿聚忠轻轻一笑,仰起头,厉声大喊。“清朝,早已腐朽不堪!监牢之外,有数万人驻防,居然也能让孙延龄给跑了!可笑……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王八蛋你胡说什么?”遏必隆吃了一惊,毫不客气地甩了少年一个响亮巴掌。来围观祭天仪式的,少说也有数千人众。类似这种言论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子胡说了吗?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他是谁!”少年怒目圆睁,面对那赫赫凶名的遏必隆,却是丝毫不惧。
“他刚才说什么?”围观众人有些疑惑,有几个没听清楚的,问道。
“孙延龄……他说要跟他一起被问斩的孙延龄跑了?”
“旁边那个不就是孙延龄吗?”
“不……他不是孙延龄!孙延龄我见过!”
此话入耳,却是如同在费油中丢了一颗火星。整个祭天台都沸腾起来,甚至连那三百精锐的八旗子弟,也都变得面面相觑。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遏必隆啊,数万人马,连区区一个囚犯都看不住,亏你还自称天下名将,可笑……可笑!”少年仰头大笑,极尽讽刺之能。
“妈的!”遏必隆一把将“孙延龄”如拎小鸡般提起,仔细打量一番,终于发现这人虽与孙延龄有几分相似,却绝对是个冒牌货。“谁干的,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放走了孙延龄?”
为了把耿聚忠这个心腹大患除掉,他将那监牢之外围得铁桶一般。如果没有内应的话,莫说一个人,恐怕连个老鼠都跑不出去!
“动手!”周培公不知何时混进了人流之中,眼眸微眯。眼见局势有些混乱,那高高扬起的手掌,终于狠狠向下一挥。
“咔咔……砰!”
“杀!”
数十个戏台瞬间化作满地木屑,六十匹战马冲着祭天台狂奔。其后,三十个沉重的木箱拖在地上,无数白银自早已准备好的缝隙中跌落在地,哗啦哗啦地铺满整个街道。
“银子!是银子!”
“快抢银子啊!”
这等场面被众人收入眼中,那数百手持钢刀的士兵却是被彻底忽视了去。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扑过去,其中甚至有不少护卫这里安全的士兵。
“遏必隆,快杀了他!”福全吃了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当下直接将那一炷香给拔了,冲着遏必隆大喝。
“哈!”哪里用得着福全下令,只见遏必隆早已提起鬼头大刀,狠狠向下挥落。
“砰!”
守在祭台两旁的一个“八旗子弟”突然举起一把火铳,砰的一声炸响,钢珠瞬间脱离弹膛,狠狠射在那鬼头大刀的刀锋之上。火花迸溅,却是将遏必隆震得虎口一麻,直接崩裂开来。
“杀刺客,有刺客!保护殿下!”立刻有一群八旗子弟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警惕地将福全挡在身后。方才用火铳救下耿聚忠那“八旗子弟”瞬间被砍翻在地,血流如注,眼看就活不成了。
“去你妈的!”耿昭忠心中狂喜,一脚狠狠踹在遏必隆后背。这一击,他可是用了全力。只见那胖子直接一头载到下去,尔后又极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再起来时,却是磕得头破血流。
“抢银子啊!”
“啊哈哈哈哈哈!”
数十吨重的白银洒满了整个祭天台,所有人都拼命争夺。与这些东西相比,那祭天台上到底死不死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唯有顾忆筠呆立不动,美眸有些复杂地盯着台上那脸色惨白的少年。
凭心而论,她也很想让耿聚忠死在这里。就凭方才那个肯为他而死的“八旗子弟”,便足以看出此人的御下之能。但她却必须救下这个少年,因为她更清楚,在这个世界,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人,只能任人揉捏,更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
没有耿聚忠的帮助,她绝成不了气候!
她手下那群白莲教之人早已乱做一团,哪里还能找见半个。看到这里,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却也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指望一群农民训练有素,纪律严整吗?
“主公,培公来迟!”周培公骑着一匹战马,野蛮地冲到刑场之旁。耿厚紧紧跟随,二人中间,还有一匹风驰马,背上空空如也。
“我们走!”耿昭忠不敢停留,拽着少年的衣领一跃而下,稳稳骑在风驰之上。此刻,他也顾不得他三弟身上的伤口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始至终,不过区区一盏茶的功夫而已。耿聚忠心中充斥着狂喜,想起方才惊险之处,也不由吓得一手冷汗。
“杀了耿聚忠!切不能放走了耿聚忠!遏必隆……遏必隆在哪?给我杀了耿聚忠!”福全先是一瞬间的愣神,旋即马上反应过来。眼见耿聚忠被一群乱兵给劫走了,不由心中大怒。
这小王八蛋今日若是真的从祭天台逃走了,朝廷颜面何在??这对他福全的威望也是一个重大打击,日后,被世人传做笑柄的人,可就成了他了!
“贼子休走!!”遏必隆一个翻滚从地上站起,手掌狠狠向前一挥。立刻有数十名八旗子弟围拢过来,如林的枪尖从各个方位锁死了骑在马背上的四人。
“来人,掩护三将军撤退!”耿厚大喝一声,将手中长枪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狠狠扫在周培公胯下坐骑的屁股上。战马吃痛,一声嘶鸣,却是迈开四蹄狂奔向靖南王府方向。
周培公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适合参与到这种场合中。怎奈他非要前来,耿厚也没办法。
“二将军三将军,你们先走!”还不待耿昭忠反应过来,那长枪再度狠狠扫下。啪的一声炸响,风驰的屁股上已然血肉模糊。只几个呼吸间便超过了周培公,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视野之中。
耿聚忠只觉头脑昏沉,杀伐声响彻在耳畔,却又被激动的、抢夺银子的声音轻易压下。耿昭忠死死将他搂在怀中,那自脖颈处隐隐蔓延的冰冷质感,令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少年却紧咬牙关,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用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盯着周培公。
孔四贞!
来的路上遏必隆为了羞辱他,已经把那个女孩绝食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如果他没有托人送书信过去,那个可爱少女,现在恐怕已经饿死在府上了!
这般痴情的女孩,若不被好好珍惜,岂不是暴殄天物?
“主公,孔四贞已经向靖南王府的方向去了,放心吧!”周培公怎不知耿聚忠心中怎么想,赶忙应声道。
此话入耳,少年终于咧嘴一笑。再不强撑,闭着眼,沉沉睡去。
“来人,给我砍了耿聚忠,快给我砍了耿聚忠!”福全眼见耿聚忠越走越远,不由气的直跳脚。愤恨地挥舞拳头,全没了半点风范。
煮熟的鸭子飞了,他怎能不气??!!
端坐在轿子中的萖曦玉指轻轻拈开珍珠门帘,望着耿聚忠远去的方向,眼睛亮亮的。再听得福全恼羞成怒的臭骂声,不禁玉手紧握。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笼上心头,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些……后悔了吗?
“呵呵呵……”岳乐轻轻拍了拍少女的香肩,本想宽慰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反而成了满嘴苦涩。
一个已经被他当做死人看待的小子,居然能在祭天台之中,当着全天下的面,从如此绝境之中安然遁走!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英雄?
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今日朝廷放虎归山,恐怕太后连觉都睡不着了吧?
还是豪格那老王八蛋眼力毒辣啊……
“吃某一枪!”耿厚心知两位少爷已经走远,也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对着面前那胖子虚晃一枪,掉转马头,当即就要离去。可惜,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忘却了站在他面前的胖子不是一个普通八旗将领,而是凶名赫赫的遏必隆!
耿厚虽也能被称作一员悍将,可比之遏必隆这个成名已久的超一流猛将,自然是远远不及。只见那一枪狠狠刺去,轻易被遏必隆格挡而下。后者又是一个翻滚,鬼头大刀自上而下斜劈在耿厚肩膀处。噗的一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锋利钢刀剔除骨骼的声响传出,耿厚直挺挺自马背栽落,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不止。
吃了遏必隆一刀,居然还能留下性命,实属不易。
“呃……啊……”耿厚痛苦地哀嚎起来,在无尽黑暗即将将他吞噬之前,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大王……您托付给耿厚的事,耿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惜啊……日后耿厚不能再跟在大王左右了……
“来人,把他绑了,拖下去……拖下去!”遏必隆气的发抖,仰天大喝。手中那鬼头大刀胡乱劈砍几下,终于有些颓废地一屁股瘫软在地。
“耿聚忠……耿聚忠……耿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