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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我写了两封信，劳烦您帮小子带给四贞和玄烨。”耿聚忠那间牢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案。笔墨纸砚已然齐备，一个烛台还燃烧着火焰，照亮了少年半边脸颊。虽依旧面无血色，可比之以前，却是好了太多。
孔四贞是个怎样的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摸透了一些。若是不写封信让她安心，恐怕那小妮子连觉都睡不着。
“好！”蓝冰点了点头，极为认真地将之接过。
他之所以不让豪格代劳传达书信，其实也是有些不大放心。豪格毕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人，虽然跟他关系亲近，这层身份却是无法撼动的。再者说了，他们若是真的能逃出生天，蓝冰肯定会跟着他们一起。而豪格却要为自己的家族计，留在京城。跟他走的太近，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站住，你是什么人？”牢房之外突然响起军士的呵骂声，听那口气，似乎有人要擅闯大牢。
耿聚忠眉头微蹙，仰起脸，望着对面牢房里那破墙，有些疑惑。这外面到处都是遏必隆的人马，足有数万人众。就连堂堂肃亲王，也还只敢大半夜偷偷溜进来，什么人能闯到这里？
“蓝冰，你回去吧。收拾一下东西，随时准备离京。”耿昭忠自然也听得到外面这声音，心知有事要发生，轻轻拍了拍蓝冰的香肩，柔声道。
“昭忠，你放心。若你真去了察哈尔……蓝冰也会去那里，我们就在那里安家！”蓝冰再忍将不住，玉手死死握着那栏杆，泣不成声。
“快走吧，有人要来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耿昭忠心中酸楚，脸上却做出决然神色。对着那漂亮女人摆了摆手，极为刻意地一脸厌烦。
“嗯……”蓝冰贝齿紧咬着红唇，转身去了。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征西将军，都让开！”蓝冰才刚刚消失在视线之中，这牢房之外便又传出一声厉喝。
“是！”士兵们明显被那个自称征西将军的人震慑住了，赶忙应声。
“全都滚开，本将军要跟上柱国道别！”自称征西将军的人再度呵骂一声，旋即是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走廊对面，孙延龄猛然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在地上翻起身来，目露精光盯着走廊尽头。只见两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极为麻利地打开铁栏杆上的枷锁，将孙延龄释放出来。
“快走！”
“啊，门开了！”
牢里的囚犯顷刻间炸了锅，一个个都冲向铁门处。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青年被孙延龄极为随意地砸晕过去，鲜红血迹顺着他的天灵盖淌落，汇聚成溪流。后面那些囚犯才吃了一惊，不敢向前。
为了震慑住这些囚犯，这一击他没有丝毫留手。在这肮脏潮湿的牢房中生活，那倒霉蛋八成是活不了了。
开什么玩笑，外面守备这般森严，他自保都极为困难，又怎会去救这些不相干的人？
“将军，您快把衣服换上！”那征西将军把身后一个“士兵”拽到身前，极为麻利地解开他身上甲胄。孙延龄也不敢耽搁，只几个眨眼间便把衣服脱了。两个人互换了衣服，尔后那跟他换了衣服的人进了大牢。
这世上从来不乏亡命之徒，一千两银子，换取一条年轻的性命，无数人都会排着队来换，甚至不惜卖掉自己的儿女！
虽然有些残忍，可这，便是赤裸裸的现实！
耿聚忠一脸诧异地望着这里，一言不发。孙延龄已经沦为罪犯，没有半点权势。就是这般落魄，居然还有堂堂征西将军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这是多么恐怖的个人魅力啊？
那换了衣服的替死鬼也才二十来岁，长相俊秀。远远望去，与孙延龄还真有些相似。
“刘兄，车驾准备好了吗？”孙延龄蹲下身子，从地上挖了两块淤泥在脸上一抹。粘上两撇胡须，再配合那头盔，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一般。
“早已备好！”那征西将军一边说一边拽着他的甲胄大踏步走向牢房之外，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两个人终于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孙延龄便已然逃出生天。耿聚忠望着那连动作都与孙延龄极度相似的替死鬼，不由咂了咂嘴。
“这个孙延龄，还真不简单……”耿昭忠眼眸之中掠过一抹精芒，惊叹不已。
他二人并没有打断孙延龄这“偷梁换柱”之计，因为按照耿聚忠的计划来看，孙延龄跑了，要比跟他一起被押到刑场要强得多。
————
京城西南角，靖南王府附近的一座客栈中。
一千多人已经“占领”了这里，老板被五花大绑，关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储物室中。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桌子方方正正。四个茶杯静静放着，袅袅云烟升腾而起。他们这些农民其实并不懂得品茶，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撑面子罢了。
只听啪的一声，娇俏女孩将一袋银子狠狠甩到桌上。轻轻一笑，有些豪迈地道。“舵主与副舵主昨夜赏了我白银五十多两，忆筠不敢独享，兄弟们分了吧。”
这五十两银子，却是当初她从耿聚忠那里诈来的……
“什么？五十多两？？！！”此言入耳，不仅是满屋青壮汉子，就连坐在椅子上那四个人都吃了一惊。
“呵呵呵……忆筠，这怕是有些不大好吧？”有人紧紧盯着那袋银子，目露贪婪之色。
这句话似是起了蝴蝶效应一般，所有人都围拢过来。那静静躺在桌上，其貌不扬的钱袋，此刻简直比什么绝世美人都要漂亮。
“妈的，老子为白莲教上刀山下火海，连官兵都杀了！现在被清狗通缉，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所。就这样，舵主才给了老子一两银子而已，太不公平了！”突然有人站起身来，手掌狠狠拍向桌子。
“谁不是啊！老子就得了半只烧鸡！”又是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顾忆筠才来我们白莲教几天？凭什么就赏五十两银子？”
……
不满的声音如瘟疫般肆虐开来，整个客栈，顷刻间乱作一团。惊喜逐渐化作悲愤，一个个都挥舞起了拳头。
“妈的，舵主不公！”
“老子凭什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听他差遣？”
顾忆筠眉头微蹙，可那美眸之中，却掠过一抹极为隐晦的戏谑。这些村夫大汉根本就没有接受过教育，虽然也对白莲教的教义非常尊崇，但这切实利益，也绝不是他们可以视为粪土的！
五十两银子，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加入白莲教的人，很多都曾受过朝廷欺辱，也是迫于生计。换句话说，若是他们家中吃穿富足，便不会选择成为白莲教的一员。如今骤然看见那舵主居然如此不公，不满的情绪，自然也就再难以遏制。
“唉，舵主虽然不公，却是教主亲自委任的领袖。大家把这五十两银子分了吧，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被他听见了，恐怕又是一桩人命！”顾忆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着所有人道。
那长脸舵主本来也是个村民，突然拥有了地位财富，难免不会变得嚣张跋扈。他又是个粗人，想学那些将军杀人立威。谁知反而弄巧成拙，杀了个不该杀的教徒。这件事大家都不敢提，顾忆筠把这件事一说，却是宛若抱薪救火。
“他凭什么当舵主？”
“我看王先锋当舵主就不错！”
有几个壮汉纷纷围拢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周围，用他们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王先锋。
他的大名已然被世人忘却了，只觉得先锋非常好听，吃酒的时候经常以先锋自称。他又有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每每都能搞些酒肉。久而久之，他居然获得了很多人的拥戴。大家都喊他做先锋，听说顾忆筠在黄吉身边那些日子，这个王先锋还公然与舵主顶嘴过。
“按我说，还是要拳头大的才能当老大。我们所有人里谁最能打？恐怕当属顾忆筠了吧？忆筠她这些年对我们可是不薄，每次有了好事，第一个想的就是兄弟们！要当舵主，也是顾忆筠当得！”又是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彻，一个刀疤脸义愤填膺地望着那王先锋，似乎非常尊崇顾忆筠做舵主。
他是为了顾忆筠的银子，以及……她这个人。
若是能帮她成为舵主，这个漂亮少女应该会心存感激吧？到时，这荡妇顺理成章也就成了他的玩物。他不但可以享用这女人的身体，还可以把她的权势逐渐揽在自己手中……到那时，他也是一方舵主了！
顾忆筠眼眸微眯，却是将这刀疤脸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心中冷笑，却一副当不得的模样。
“哼！顾忆筠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凭什么做舵主？”支持王先锋那人不服道。
“照你这么说，教主她也是女人，难不成她当不得教主吗？”十几个壮汉再不犹豫，哗啦一声全都站在顾忆筠这边，呵斥道。
这个女人，不过几句话一煽，便引得这一标人马陷入了内乱之中。先用五十两银子激起众人的不满，再用自己的美色获取十几个小头目的支持。这等手段眼力，着实堪称刁钻！
毒蝎，再一次钻出了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