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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吱……
潮湿阴暗的牢房走廊处，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开门声。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连蜡烛都不敢点燃。
耿昭忠心中烦躁，彻夜未眠，一直盯着床榻上那少年的脸发呆。猛的听见脚步声，却是立刻站起身来，隐蔽在破墙后面。
“嘘！是我！”只等三人确信烛光的亮度不会扩散到外面了，一根蜡烛才被一个妖艳女人点燃。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耿昭忠的妻子，叶赫那拉蓝冰！
跟在蓝冰身后的，一个是耿厚，一个是肃亲王豪格。
“聚忠……快醒醒！”耿昭忠看清了女人那张精致脸颊，不由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趴在他耳畔道。
“嗯？”耿聚忠猛的惊醒，还没发出声响便被一只手捂住嘴巴。四下打量一圈，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昭忠，你没事吧？太后要把你流放到察哈尔边境，这是二十两金子。你装在身上，总会用得到的！”蓝冰激动地握着耿昭忠的手，美眸之中，湿气酝酿。他们夫妻平日虽总是吵吵闹闹，可到了紧要关头，却还是最为亲近的。
二十两金子，既便于携带，又价值连城。不得不说，蓝冰想的的确很周到。
耿昭忠挠了挠头，极为识趣地选择了沉默。伸手在怀里翻了翻，借着那微弱的烛光，掏出一块布来。那布上写了两排小字，却是用血画的。
“耿厚，你把这块布交给培公，让他照着这上面写的东西去做。我到底人头落地还是逃出生天，可全看他了！”
“三将军……这是？”耿厚有些疑惑地将之接过，上下打量一番，又被少年用手一推，塞进衣襟里。眼见少年一脸凝重神色，他也是极度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豪叔，您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探望小侄……”耿聚忠不再理会耿厚，扭过头来，极为诚恳地望着豪格。
耿厚和嫂子会来，他不没感觉到丝毫意外。可豪格会来，他却是绝对没有想到。孝庄视他为眼中钉，文武百官，不落井下石已经难能可贵，肯出手帮忙的，豪格却还是第一个！
“唉……可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聚忠啊……唉……”豪格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耿聚忠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不可磨灭。
……
牢房另一侧，那冰冷的铁栏杆之后，孙延龄静静望着耿聚忠那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担忧？
耿聚忠啊……发发慈悲，死在这儿吧……
————
当第一缕阳光披洒在街道之上，整条街便已然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京城内外，不知何时架了许多戏台。戏子们穿着戏服，扯着嗓子在那里唱戏。每唱一段，便有一堆人拍手叫好。
听戏也是一件奢华的事，平日想看，最少也要花五枚铜板。这些戏班子却不收钱，自然吸引了不少人。
“这戏唱的什么啊？”
“唉，说的是靖南王府的耿聚忠！这个耿聚忠跟萖曦公主订下了婚约，结果公主被二皇子福全强抢了。耿聚忠一怒之下打了福全，被判斩首！”一个老头叹了口气，话语中充斥着赞叹。
“啧啧啧……连皇子都敢打，这个耿聚忠真厉害啊！”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青年站在角落，眉头微蹙望着那些看戏的人。他自然便是周培公了，这些戏班子，也是他连夜从各地花重金请来的。
耿聚忠昨晚给了耿厚一张破布，上面将他的计划全都写了清楚。想劫法场，凭他几千人马根本就是飞蛾扑火。既然如此，不妨从人心出发。
用唱戏这种方式来宣扬耿聚忠的英雄事迹，这一招实在高明至极！汉人本就不服满人的统治，总渴望有一个英雄能够率领世人与朝廷相争。朱三太子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拥有如今的势力。
为了自己的尊严，皇子都不放在眼中！这等英雄，最后却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将这戏听完，不少人都低着头幽幽一叹。有些说书先生更是听得连连摇头，稍加修改，便跑到别处将这件事讲给别人听。不知不觉间，耿聚忠的“英雄事迹”，便已然彻底传遍了京城！
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极为乖巧的女孩轻轻打理了一下三千青丝，微微一笑。站在那里沉吟片刻，又消失在人海中……
刺杀二皇子福全的事实在太过震撼，白莲教教主白莲花得知此事后，立刻派遣了西城舵主、副舵主以及一名护法率领千余人赶到京城，伺机而动。
那女孩便是护法，她叫顾忆筠。
“顾忆筠，你不是说耿聚忠劫掠萖曦公主是十几天以后的事吗？那个耿聚忠怎么现在就被抓了，黄吉那边知不知情？”一间客房内，长脸男子坐在床榻上，轻轻抽了一口烟枪，不满道。
“耿聚忠为什么提前动手，忆筠也不知……至于黄吉那边，三郎香会在京城中也留了很多探子。耿聚忠的大名如今谁人不知，所以忆筠估计，黄吉应该也已经听说这里的事了。”顾忆筠极为恭敬地对着那长脸男子行了一礼。
“哼，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长脸男子闷哼一声，却是极度不满。
“忆筠无能，还望舵主见谅！”顾忆筠如受了惊的兔子般，赶忙赔礼，好像生怕这长脸男人发怒一般。
“嗯……给我捶捶背，我困了，要睡一觉。”顾忆筠的诚惶诚恐令得那长脸男子颇为满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将烟枪丢到一边，趴在床上。
“是！”顾忆筠盈盈下拜，莲步轻移走到床边。那修长玉指，再度如往常一样，极为准确地按压在那男人背部的穴位之上。
“你说那个耿聚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长脸男子只觉浑身酥麻，险些没忍住呻吟出声。无聊之下，却是对那个传的沸沸扬扬的少年起了兴趣。
“一个无能小辈而已，嚣张跋扈，身为太子太保，却连太后都敢得罪。这种人胸无城府，绝对做不成什么大事，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也会被黄吉玩弄于股掌之间！”顾忆筠说的义愤填膺，似乎对这个少年非常不屑。
“这还用你说？黄吉那老王八蛋，连老子都不得不慎重对待。一个后生，哪是那老王八蛋的对手？你若是说孙延龄有这个能耐，我还有些信服。这个耿聚忠，还真不被我放在眼中！”长脸男人瞥了瞥嘴，居然拿一个小子跟黄吉相比，这个顾忆筠未免太愚蠢了！
不过，正是这种愚蠢的女孩多了，世间才会变得有趣啊……
顾忆筠轻轻一笑，眼眸之中，流露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
黄吉？不过一鼠辈而已。被她骗的神魂颠倒，直至现在都不知她是白莲教派来的奸细。身为统帅，居然对她一个女子言听计从。除了跟着杨起隆去欺骗那些迂腐百姓之外，他这种人，根本就成不了事！
在顾忆筠眼中，黄吉连耿聚忠的一根手指都比不得。这些戏台一夜之间搭满了整个京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可笑这所谓舵主，到现在还没看出端倪。
这一手实在堪称惊才绝艳！唱戏而已，若是朝廷平白将这戏台砸了，便是昏庸无道。且更加让世人觉得他们做贼心虚，对这戏曲的内容深信不疑，朝廷，也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恶霸！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却是谁也挡不住。
梁山伯与祝英台，耿聚忠与萖曦……
不出两个月，耿聚忠的大名便会跨过万里山河，传到大江南北。所有人都会将他视为有血性的英雄，绿营兵里那些军士，也会生出些许敬佩心理。
当年，曹孟德用那七星宝刀刺杀董卓，为的，便是一个忠臣的名声。他出身不好，只能押上自己的性命，做一场豪赌。今时今日，耿聚忠的所作所为，与那曹孟德何其相像？而且靠唱戏来渲染殴打皇子这件事，可远比堵上自己的性命要高明的多！
这一刻，顾忆筠思考了很多。她越沉思，便愈发觉得心惊肉跳。那按压在男人背部的手指乱了章法，只听一声呵骂，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这荡妇，坐在那里发什么呆？按个摩都按不好，除了吃还会干什么？滚！”长脸男人气急，若不是有些困乏，他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巴掌。
“对不起……忆筠告退……”顾忆筠闻言赶忙跪倒，不敢跟这个舵主争辩分毫。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去，惹人怜爱。
房门关闭，少女脸颊之上的惊恐瞬间消失，仿佛与刚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将发梢顺到耳朵背后，冷笑着，表情有些迷幻。
直觉告诉他，耿聚忠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如今全城百姓都在赞扬他的英雄事迹，对朝廷更是敢怒不敢言。军营中的军士大多都佩服他的血性，一旦耿聚忠有了机会，早就对朝廷有所不满的他们，绝对会纷纷投效！
看来，跟在耿聚忠身边，前途要比白莲教以及三郎香会还要明亮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