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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微弱的亮光透过窗户，披洒在昏暗的寝宫中。潮湿的宫廷内部，气氛压抑到极致。不时跑过两名太监，用手遮住口鼻，抬着白色担架进进出出。
和尚敲打木鱼的声音从未中断，仿佛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顺治也紧闭双眸，跟那和尚一个模样，完全没有半点一国之君的风范。唯有耿聚忠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御医们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完毕了。只留几个太监在那屋里擦拭地上血迹，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响。
“皇上……皇后的病小子已经看了，已经太晚了……小子真的救不过来啊……”耿聚忠拳头紧了紧，终于鼓起勇气对顺治道。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能救活朕的爱妃，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要是救不活，你就跟爱妃一同上路吧！”顺治眼眸紧闭，嘴角微微蠕动，声音却嘹亮无比。
眼前划过三道黑线，耿聚忠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这回可不像上次了，掏点钱出来就能逍遥法外。
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能贿赂皇帝？
“皇上，小子有个办法，有可能对皇后的病情有所帮助……”耿聚忠再度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什么办法？”顺治睁开了眼，一个箭步闪身到他面前，伸出手揪住他的衣领。“只要能救回爱妃，什么代价朕都付的起！”
“咳……”耿聚忠被他勒的有些难受，使劲拍了拍他的手，这才轻咳一声。“用牛……得了天花的奶牛！如果能让皇后娘娘得牛痘，兴许对她的身体会有所帮助！”
“能战胜天花吗？”顺治极为激动，揪住少年衣领的手掌不自觉又紧了紧。
牛痘算什么，癣疥之疾而已！只要她能活下来，长个肉瘤也成啊！
“不一定……”耿聚忠本想说怎么可能，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不一定。
顺治明显脑子不正常，还是先稳住他的情绪再说吧。话说回来，能特么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醉了……
“好，来人！”顺治大喜过望，野蛮地将少年甩到一边。猛的站起身来，直接冲向寝宫外。
耿聚忠望着床上那女人发了会儿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门外隐约传来“快给朕弄些奶牛回来”的声音，焦急的无以复加。
这就是爱情么？这女人明显已经没救了，何苦还要守在这儿呢？历史上顺治的天花就是让这个女人传染的，二十多岁就死了，冤不冤？
或许很冤，可这对顺治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了吧？能跟着自己爱的人共赴黄泉。
可你们特么的秀恩爱别特么把老子牵连进来成吗？
耿聚忠手指抵在额头，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他想了良久，却终究没想出什么办法来。要杀他的人是皇上，他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虚的连个太监都打不过，跟谁俩呢？
“妈的，随遇而安吧！”
这个世界，皇帝就是天！天让他死，他特么怎么活？
时间缓缓流逝，耿聚忠也学老和尚盘坐在蒲团上。只不过他嘴里念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绝不是什么经文，装样子罢了。
顺治下了死命令，太监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人头，一个个都忙碌起来，满世界找得了天花的奶牛。区区一个下午时间，还真让他们找到两头！
奶牛的价值可不低，说实话有些老农劳作一辈子都未必买得起。一头奶牛每天都可以产奶，卖到那些官宦人家收入颇丰。因此就算那些牛得了天花，挤奶的牧农也不舍得动屠刀。
有天花的奶牛顶多让牧农得个牛痘，几周就自愈了，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顺治大笔一挥，直接拨款白银万两。经过几轮盘剥，落到牧农手里的也不少。因此牧农们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奶牛给卖了。
除了这两头得了天花的奶牛之外，那些太监们居然还七拼八凑拉了四五百头牛过来。整个后宫被牛堵的水泄不通，无数太监趴在地上一刻不停地收拾牛粪。
人得了牛痘之后，本身会对天花病毒产生抗性，牛痘疫苗就是利用了这个特点。
高中生物老师讲的东西终究没白学，连已经绝版的病毒都特么能让他碰上。可惜，现在董鄂妃已经奄奄待毙了。别说牛痘，就是华佗再世，怕也救不回她！
“额……”恰在此时，床上的女人突然呻吟起来。接踵而至的是痛苦的颤抖，只持续了几个呼吸便又平静下去。
少年眼角抖了抖，站起身来，有些忌惮地捂住口鼻，手指轻轻抵在那女人的鼻子上，微微摇头。
“耿聚忠，奶牛已经弄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顺治一个箭步冲到寝宫，用力扯了扯少年的衣领。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龙驭归天了……节哀！”耿聚忠做出一副慌张神色，拍了拍袖袍，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什么？”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顺治随手将少年甩到一边，一下扑倒在女人身上。泪水再也忍将不住，混杂着鼻涕，一股脑喷涌而出。那恶心的黄色粘稠液体沾了一身，他也不嫌弃，只死死抱着。
耿聚忠斜眼瞥了一下自身与大门之间的距离，再不犹豫，一个箭步冲出去。门口那些太监也不敢拦他，只见一个少年在牛群之中横冲直闯，直奔皇太后的寝宫。
这时候再犹豫就该死人了！董鄂妃病死，顺治这疯子八成要杀人泄愤！
“闪开！”那些个拽着牛往皇后寝宫赶的太监们络绎不绝，耿聚忠不敢耽搁时间，短短千米路程，就一连撞翻了十几个太监。豆大汗滴汩汩流出，却也不及擦拭。
三藩，说白了已经是三个割据在南方的国中之国。因为泄愤就杀了其中一个藩王留在京城的质子，无疑是很不明智的。顺治不会管那么多，他已经痛不欲生了。可孝庄太后是个明白人，也是唯一能拦得住皇帝的人！
约莫一炷香功夫，只见一个精疲力竭的少年终于再跑不动，趴在一头石狮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石狮子看上去异常凶猛，活像庙里供奉的鬼神。粗重的爪子按在石台上，俯瞰下方往来众人。狮子旁是一扇大门，两名手持木棍的家丁站的笔直。
“皇太后……我要见皇太后！”耿聚忠冲着那家丁大喊。
“你是什么人？”
“耿聚忠……太子太保！”
“好，大人请稍候，小的马上就来！”那家丁立刻变得恭敬许多，慌忙去了。
太子太保可是正一品头衔，名义上跟辅政大臣是一个等级的！虽只是个空衔，没有半点实权，却也不是区区家丁胆敢得罪的。
只过了不多时，自府中走出一名神色慌张的中年美妇，二话不说就攥住少年的手赶往皇后寝宫，身后还跟了百十个侍女太监。
嗯？
这特么怎么回事？老子找你是想让你帮老子一把，你他娘的怎么拽着老子往回走？这特么玩儿呢？
“福临怎么样？他没因为董鄂妃的死寻什么短见吧？”中年美妇大踏步向前，头也不回地冲身后少年大喊。耿聚忠去给皇后诊治天花的事她是知道的，这才过了两个时辰，耿聚忠就跑到她府邸门口要见她。要么是他也救不了皇后，要么是皇后真的死了！
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的病情？
“福……福临？”
“就是皇上！”
“没……小子来的急切，没注意那些……”
“……”
完了！
方才对话时，耿聚忠分明感受到了从孝庄身上流露出的狠厉。顺治是孝庄的儿子，在她心中的地位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董鄂妃是他一生挚爱，若是骤然失去，很有可能自寻短见。相较于顺治的安危，一个质子，死就死了！靖南王要是敢反就让他反好了，到时正好有借口让顺治把注意力放在军国大事上！
在孝庄看来，国家固然重要，却怎也不及儿子的性命更加宝贵！大不了撤回辽东又能怎样呢？
“拜见皇太后！”沿路遇到的太监全都恭敬地跪倒，可孝庄又哪会理会他们。
皇后寝宫大门口早已被几百头奶牛堵住，众人怎么挤也挤不进去。孝庄生出些许火气，厉声大喝。“这儿怎么这么多牛？全都给老身拉走！”
“遵命，小子这就把奶牛全都拉走！”耿聚忠立即应声想借故离去，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孝庄那死死攥住他的手掌。当下心中苦涩更甚，心中已然在思忖孝庄要拿他怎样了……除了特么的拿去给顺治泄愤还能特么的怎样？？遏必隆那死胖子的人就围在后宫外围，就算他能跑出去，也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我靠！！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些个太监赶忙围了过来，一个劲儿的掌脸。孝庄平日慈眉善目，等闲不会发火。可只要她一发火，就证明她是真的动怒了。
“走！”美妇手臂狠狠向前一引，百十个侍女太监一窝蜂冲向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