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诸神的黄昏

　　拉法尔睁开眼睛，迷蒙的光照在他脸上，照亮了那双略带诡异的血色瞳孔。
　　他站在一条狭窄的长廊里，左右两边的灯座上烛火摇曳，红色的地毯沿着前方的路平铺过去，被看不见的黑暗笼罩。
　　他拉法尔木然地站在原地，他的记忆还停在萨尔兰多被艾瑟折磨的时候，莫名来到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让他的脑袋有点懵。他开始环顾四周，后方被一堵墙壁挡住了，只有前方唯一一条路，左右则是两面打磨光滑的墙壁，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用金色外框装裱起来的油画。油画上的画面各不相同，整体以黑色调调和，可拉法尔知道它们讲述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诸神的黄昏。
　　那场过去万年的战争至今依旧存于一些典籍之中，苍穹之歌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这场战争有所了解。拉法尔从很早的时候就泡在书堆里，废寝忘食地啃过关于这一方面的书籍，对这场战争也就比一般人了解得更加详细。
　　那是一个堪称辉煌的时代，据典籍记载，诸神们曾经住在用黄金砌成的宫殿里，以白银浇筑他们的御座，漂亮的瓦尔基里们侍奉在他们左右，那时候人类仅仅只是作为子民和朝圣者，享受着诸神的光辉和庇护。诸神好战，哪怕后世典籍中以和蔼著称的自然女神瓦尔迪莉斯，体内似乎也涌动着浓郁的好战因子。据传每次战争诸神都会亲力亲为，麾下带着他们的军队和瓦尔基里们。瓦尔基里也不仅仅只是履行侍奉诸神的职责，在战场上她们更是一群骁勇好战的女战士。诸神每次若是得胜归来，都会派遣子民建造起一根宏伟的石柱，将它们立于宫殿门前，用来记录他们的伟大功绩，所以后世典籍中总是用“万柱林立”来形容诸神宫殿前的雄伟场景。
　　只是后来苍穹之歌南部因为某种原因被切开了一条横亘整个东西方向的巨大裂缝，致使藏于深渊中的恶魔从其中爬出，才最终导致了后来那场神魔之战“诸神的黄昏”。
　　“诸神的黄昏”后苍穹之歌深受重创，诸神文明几尽消失，虽然所有深渊恶魔被重新封印在了南部深渊之中，但苍穹之歌也再不复当年的盛况。那场大战至今已经相隔万年之久，苍穹之歌仅存的典籍对那场大战的具体情况也语焉不详。
　　可拉法尔还是感到很奇怪……的确很奇怪，这个地方明明是他第一次来，却让他隐隐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来。熟悉感？怎么会有熟悉感呢？什么时候他也曾来过这个挂满油画的长廊？
　　拉法尔走到其中一堵墙的前面，抬头看着第一幅画上浓墨勾勒成的画面。那幅画上参天的利剑高高悬挂于苍穹之上，神秘、肃穆，带着显而易见的孤独。虽然只是一幅画，可拉法尔依旧可以感受到那把剑上潮水般扑面而来的气息。
　　“达摩克利斯!”拉法尔低语，视线牢牢地黏在了这幅油画上。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这把剑，在苍穹之歌，这把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中它悬挂于距苍穹之歌异常遥远的苍穹之上，俯瞰这片大陆，犹如主宰万物的神明。即使是万年前的诸神，对于这把剑也只能抬头仰望。
　　除了高高在上的诸神，再也没有人见过这把剑，即使是诸神，也从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似乎从万物诞生之初，它就悬挂在了苍穹之歌之上。
　　拉法尔一时间思绪蹁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时候油画静止的画面忽然动了起来，在拉法尔眼中，那幅画上“达摩克利斯”以极快的速度从苍穹之上落下，如同一束急速斩落的光，将整个大陆南部边缘斩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裂开的缝隙里弥漫着墨一样浓稠的黑雾，布满黑色鳞片的利爪一只一只从雾气里探了出来，紧接着出来的是巨人般魁梧狰狞的身躯。那些被囚于深渊中的魔鬼因为那一斩苏醒了过来，破开了囚禁它们无数个岁月的牢笼。
　　画面上魔鬼们仰天发出无声地咆哮，似乎在朝整个世界宣布它们的回归！拉法尔从未见过这样令人惊惧的怪物，即使在典籍中看到过关于这些魔鬼的描述，可只有当它们真的出现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那种末日来临般的恐惧。
　　拉法尔惊声尖叫起来，猛地坐在了地上，小脸苍白，巨大的恐惧忽然就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浑身颤抖，滚烫的泪水开闸般从眼眶滑落。
　　不！不！不！
　　拉法尔嘴唇哆嗦，看着那些魔鬼在画中咆哮着远去，细密的鳞片覆盖住它们的躯体，棱角分明的脸上愤怒狰狞，明明拥有人一样的身躯，可它们的行为更像是一群出笼捕猎的野兽！拉法尔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那些邻居们会说他是小怪物了，也终于明白希维尔离去的时候眼里为什么会有那抹挥散不去的恐惧。是啊，他的确是怪物，那只布满黑色鳞片的右手，不正和那些魔鬼们的一模一样么？原来所有人都没骗他，萨尔兰多和萨瓦兰尼一直在试图掩盖一个事实……他们的儿子，拉法尔·阿尔吉内特……长了一只魔鬼的右手
　　！
　　脑海里那个小小的小小的孩子忽然就抱着膝盖浑身颤抖起来，寂静狭长的走廊里，小小的男孩轻声地抽泣，旁边的烛火在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中摇曳。
　　拉法尔抬起头的时候，那幅画再次定格在了最初的画面上，“达摩克里斯”依旧孤独地悬浮在苍穹之上，仿佛刚刚从天坠落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但拉法尔清楚那并不是幻觉，那些咆哮远去的魔鬼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里，仿佛沉睡万年的噩梦再一次醒来。
　　拉法尔终于平复了下来，他沿着光滑的墙壁走向第二幅画，一样精致的金色边框，装裱程度丝毫不亚于加莱帝国那些收藏起来的名画，和第一幅一样，静止的画面在他眼中不断变幻，远去的魔鬼们突袭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城市，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轰倒了阻挡在它们面前的城墙。
　　仿佛饥饿的群狼进入了羊圈，这些魔鬼的疯狂出人意料，仅仅过了不到半天，整座城市就在它们的利爪下变成了一座空壳的废墟。所有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都被屠戮殆尽，而那些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则被迫和这些魔鬼进行******无声的画面不断闪动变化，拉法尔却似乎能听到那些女人哭喊得撕心裂肺的哀嚎，也许在万年前的某个时间，这些无辜的女人正在遭受着这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拉法尔沿着长廊一步步往前走，他每走几步前方的灯座上就会有一盏油灯亮起，好像黑暗里藏着某个负责点灯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