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来了

　　开工资了！356块，虽然这个数字和日本战犯山本五十六有些近亲关系，但贾光庭同志还是以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胸襟美滋滋的接受了。
　　请了假，对了轮休，腾出三天时间，光庭要回家了。
　　他给他爸买了条白沙烟，想给老妈买双鞋，可不知道他妈的脚大小，就买了条围巾，又给小外甥女买了两桶好奶粉，大姐丽英三十了才生孩子，大姐两口子的单位不景气，都好几个月都没开资了，最近回来住娘家了，她自己身体又不好，奶也不够吃。
　　见儿子回来，光庭妈笑的开心极了，本来他的三儿去了永宁就是她的心病，和人一念叨就掉眼泪，都快成祥林嫂了，今天看见儿子兴冲冲的回来，心里好受了许多。
　　晚上，一家子高兴的围在一起吃饭。二姐先开火了
　　“我说三儿，你这第一个月开工资，回来都有点表示，你二姐不是你亲的？没良心，还让我花那么多钱给你买的传呼”
　　二姐嗔怒。
　　“你还缺钱，你那儿都雇了人，当起老板娘了，还稀罕我给你三瓜两枣的”
　　光庭笑着逗二姐。
　　“我是我的，你是你的，记着啊，别想蒙混过去，下月开资没我东西不准进门啊”
　　大家都笑。
　　吃了一阵，大姐接过孩子，姐夫上桌了，光庭给姐夫倒上酒，姐夫锁柱是个厚道人，和大姐是一个车间的，亚洲金融风暴还没来，他们那个就百十人的小单位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锁柱，这单位不好，有个啥打算啊”光庭妈问，
　　“再看看吧，单位舍不得丢开，这两天我正看着个电烤机，再跟我同学学学，想烤羊肉串”锁柱边吃边说。
　　“能行不，又是机器、又是肉的，可别赔了”光庭妈担心的说
　　“能说点吉利的不，没干就让你泄气了，锁柱，别搭理你妈，动就比不动强，来，喝”
　　吃过晚饭，见他妈在厨房一个人收拾，光庭忍不住，过来悄悄问他妈，
　　“妈，半仙把他们东西都拉走了？”
　　“嗯”
　　“那，那还留点啥没有？”
　　“少给我拐弯抹角的，你是说那封信吧”光庭妈没好气说，光庭讪笑，光庭妈顿了顿说，
　　“在你抽屉里呢”光庭听了转身就走，他妈叫住他，擦了擦手，轻声说
　　“三儿，看看就行了，别瞎想了啊”
　　光庭含糊应了一声就回屋了。
　　关上门，光庭迫不及待的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个薄薄信封，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信封是粘好的，拿着期待已久的信，光庭忽然有些紧张，宁燕能给他说点什么呢？是诉别离相思之苦，还是她那边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欣喜的消息，或者干脆就是一封决别信呢。
　　定了定，光庭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就一张，展开，一行熟悉的、娟秀的字迹跳了出来，就四个字：
　　“我想你了”，
　　信纸上还有几个皱点，那是干了的，泪迹。
　　光庭的泪水汹涌而出，短短四字，激的贾光庭五内俱焚。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声的哭了个痛快。
　　这纸上和枕上的斑斑不堪，点点都是离人泪。爱情啊，你让两颗心相距天涯，却又心心相印；生活啊，你让两颗心虽然心心相印，却又让他们咫尺天涯。
　　平静下来的光庭，坐在写字台前，温柔的看着那张薄薄的带着宁燕泪迹的纸。那句浸透纸背的“我想你了”带给光庭的是甜蜜？感动？痛苦？还是无奈？好像都准确，又好像都不对。
　　窗外，星空辽远，他茫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点什么。
　　第二天中午，光庭找到“半仙”和丽丽。三人坐在“半仙”单位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桌上的菜没怎么动过，丽丽把见到宁燕的情形说了，光庭也把自己的分配去永宁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完，大家都默不作声，最后还是丽丽打破了沉默，
　　“贾六，不管怎么说，你的好与坏，我觉得宁燕都应该知道，我得告诉她”
　　光庭抬头看了丽丽一眼，苦笑
　　“算了，就我这现状，你们知道就行了，还是别告她了，我不想打扰她”
　　“你别管了，我看着办吧，有些方面，我比你了解她”丽丽语气坚定。
　　和“半仙”、丽丽告别，心情烦闷的贾光庭提前结束了假期，回了永宁。
　　刚进单身公寓，门房李大爷翘着胡子，从小窗户里探出半个头来，
　　“小贾！你对象昨天来找你了”贾光庭吃了一惊，
　　“啊！啥？我对象！？”
　　“是啊，一个清灵灵的闺女”老大爷说完，呵呵笑了，
　　“现在呢？在哪？”光庭急切的问
　　“昨天我告他你回家了，她就走了，他说等你回来了，让你去矿上的小学找她”
　　光庭一听，连句谢谢都忘了说，扭头就出了单身公寓就往矿上的小学跑，门房大爷在后面呵呵的笑着说
　　“一听见对象就毛了”
　　光庭一边跑一边使劲回忆，宁燕怎么来了？也一直也没听宁燕说过永宁矿区这边有同学、亲戚呀。
　　跑到永宁小学校门口，正赶上学生放学，孩子们嬉笑着鱼贯而出。光庭分分开人流，就想进学校，被学校看门大爷拦住了
　　“嘿，干嘛你！和孩子们挤”
　　“不好意思，大爷，我急，找我对象”
　　周围的孩子听到了哄笑着聚拢过来，光庭脸红了，赶紧闪到一边，看门大爷跟了过来，接着教训
　　“急也不在孩子们放学着一会呀，着急忙慌的碰着孩子们咋办？找谁啊？你对象谁啊”
　　“是呀，谁啊”旁边一个男孩附和，周围的孩子们又一阵哄笑，
　　“去、去、去，回家”
　　看门大爷一边说一边把围过来看热闹的孩子轰出校门，
　　“大爷，我是咱矿上的，我对象姓宁，今天过来找我，没碰上，就来咱学校了，我这不过来找她么”
　　“宁?宁老师”看门大爷皱眉搜索自己的记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有人脆生生的叫
　　“三哥！”
　　光庭扭头，愣住了，见俏丽的郭悦玲怀抱着两本书，笑盈盈的看着他。
　　“是你啊，玲玲”“看你跑的，都有汗了”说着悦玲递过来纸巾。
　　“你怎么来了？”光庭一边擦汗一边问
　　“怎么，不欢迎啊，在这说话不行吧，听说你发工资了，走，请我吃饭去”也不管光庭答应没，自己径直先走了。
　　“这老师新来的，你对象啊？”看门大爷笑着问光庭
　　“不，不是，大爷”光庭脸更红了，
　　“赶紧去吧，切，这又知道害臊了”
　　看门大爷边说边去锁学校大门了。
　　光庭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释然，像卸了担子一样吁了口气。
　　一个小门脸的饭馆，人也不多，光庭和悦玲坐下，光庭问
　　“是你到公寓楼找我的？”
　　“是呀，不行啊”
　　“行，谁能拦你”
　　悦玲笑，一边点菜一边说，等老板转身走了，悦玲平静的说
　　“我调到永宁小学了，昨天正式报到的”，
　　光庭的正喝水，一听就呛着了，呛的咳嗽了好一阵，悦玲捂着嘴咯咯的笑
　　“哎呀，呛的我，你就逗我吧”，
　　光庭终于把气倒过来了，悦玲没看他，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筷子
　　“逗你干啥，你还能来，我为啥就不能来，我和这儿的一个姓刘的老师对调了，她去我们学校了”
　　“啊！？那，那你爸、妈就同意啦？”光庭惊讶的都有点结巴了
　　“和他们没关系，我的事我能做主”悦玲声音有点冷冷的
　　“这是为啥呀？！”光庭真糊涂了
　　“你！……”悦玲抬头直视着贾光庭，倏又转过头看着窗外
　　“我想考研，这谁也不认识，心静，学习环境好”
　　“哦”光庭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
　　一个月前，当悦玲得知贾光庭被分配到永宁后，失望之余，又隐隐感觉这里面有点问题，也问过她妈，他妈言辞闪烁，没说清楚，悦玲就更怀疑了。
　　一天，郭科长在家和他的副职喝酒，说起分配的事，就在他副职面前显摆，摇头晃脑的说
　　“咱们干组织人事的，那办的都是正经的人儿事，哈哈，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就前几天，上个月，有个愣头小子他不按我给他画的道道走，我就给局里的小蔡一个电话，他就得去永宁受罪去，等他回过味来了，想回咱矿，还的过来求咱，哼”
　　悦玲一听全明白了，那人一走，悦玲和他爸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等她再回家时，已经是要取行李了。
　　悦玲早就知道他们学校校长到处托关系找人，想把他小姨子从永宁小学调回来，但一直没办成，回家老让他老婆奚落。
　　当悦玲主动向校长提出想和他小姨子对调时，惊得校长的下巴差点脱了臼。当他确定了郭老师没发烧后，赶紧找人办手续，两天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手续全办妥了。因为郭老师临出校长办公室时还说过一句
　　“手续赶紧办啊，慢了我可就反悔了”。
　　等郭科长知道一切后，已经回天乏术了，气的跺足捶胸，死的心都有。他想自己半辈子“丰功伟绩”，一直干的、办的都是“人儿事”，没想到大意失荆州，被人里应外合、脑后摘瓜，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从眼皮底下给调走了不说，还毁了半世英名。
　　我们的郭科长为此不仅要经受精神上的煎熬，还要不定时间、不定地点的经受老婆对他肉体的摧残，抓、挠、撕、咬，无所不用其极，在老婆伴着咒骂、伴着眼泪的家法下，办“人儿事”郭有才同志只能在内心深处痛苦的哀嚎：
　　“造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