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joice 2

　　我在被设计好通往未来的道路上，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顶多在没有认识的人在场的时候，偶尔皮一下，自己乐一乐。
　　工作日的早晨，我的父母与我都要在差不多的时间出门，在家用智能系统的辅助下，有条不紊、互不干扰地完成着洗漱、着装、更衣、就餐。尽管我们家已经应用了多年，可每次看到镜子附带的面部仪器那快速化妆的功效，都在心里感叹不已。小时候的我曾用它给自己化了个浓妆，还得意洋洋地给父母展示我的“成果”，结果被严肃地进行了一番性别认知教育。
　　其实回想起来，也不是什么性别感错位之类的问题，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对未知的、认为神奇的事物一种探索而已。当然，我的父母只是担心，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因此我才有了深刻的记忆，不会再犯。所以我也最多只能在心里暗暗惊奇，自那之后没有再碰过化妆的功能，甚至有时候因为要上台，老师希望给我收拾收拾，我也是有点抗拒的，能不弄就不弄。
　　出门时互相道别，在母亲的提醒下，我展示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腕，以示确认戴上了Touch。这个腕带式的设备不仅可以通讯，在近几年推行无纸化教学中，教科书、习题等各种书籍都可以在Touch中购买获取、下载与提交。
　　学校离家不是很远，一路上清风拂面，朝阳微耀，身旁匆匆赶路的上班族犹如万壑争流，习惯提前一些时间出门的我对比起来显得特别悠闲。
　　有时候我会幻想，毕业后的我会从事什么样的职业，过着什么样的人生。走在他们中间，心驰神往，若我以后与这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并驱争先、优胜劣汰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人流量大的地段熙熙攘攘，偶尔有不小心的肢体小碰撞，我也并不在意，精神爽朗的我心情也似乎特别明媚。
　　校门有今日值日的教师，我主动问了好，教师也笑吟吟地回了个招呼。
　　校内到处有智能监控系统的，进出校门会通知监护人，课堂内也有录像回放可以观看。很早的时候曾经有人抗议，这样全面的监控侵犯人权。但似乎当时最出头的那些人，在自己成为家长之后，就没有再反对了，大概是这些校园的监控能提供令人安心的掌控感吧。
　　至少学校是为了保障着学生们的安全与利益，据说校园霸凌事件因为有了智能监控系统而大幅减少。再说，我们从小到大、直至将来，几乎生活的所有场景，家里、校内、工作场所，哪里没有监控呢，习惯习惯就好。
　　在自认为成熟地思考社会问题的同时，我走入班级。
　　超过一半的同学都已经到了，大部分都在埋头记背外语单词，因为老师说早上的记忆力是最好的。我们是名校中的重点班，尤其是排名靠前的，都咬得非常紧，即使你不想往上爬，家长们的好胜心也托着你往上顶，无论大小事情，都非得争个高低。像我这种经常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有点自觉就知道，是承蒙运气照拂勉强有一席之位，都不好意思与他们比较，显得我特别乐退安贫，不过表面上，我也得表现出相应的奋斗状态，这也是对竞争对手们的一点尊重吧。
　　我来到座位坐下，正打算将Touch取下用于桌面模式，抬手才发现原本戴在手上的腕带竟然不见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盯着自己的手腕足足有几秒，大脑才开始重新启动。
　　出门的时候是有戴的，每天我的母亲都会特意提醒，我也因此每天都有个确认的过程。
　　那肯定是在路上。这个设备在腕带有个按键，只有在按下去时两边的腕带会延伸扣紧/收起，并不是一个会随意松掉的设计。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像是有人对我做了“不规矩的事”了。之前是从未丢失过，好像身边的同学也没提过有这种经历，我开始担心父母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前一阵子才说我拿Touch泄愤，这次恐怕会觉得我极度抵触学习才故意这么做了。
　　虽然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是不慎掉落，有人拾到交给附近的便民服务站，但上课期间也不能随意离校去找啊，出入校门的记录父母能获得即时通知。
　　上课的时候我自然是没有设备的，只能与同桌共用，所幸老师对我的信任十足，并未起疑，只是觉得我可能今天忘记带了。
　　我心乱如麻地熬到午休，藉着吃饭的时间迅速原路返回，边走边找，也向沿路的所有服务站点打听。
　　我隐隐觉得希望不大，虽然不是高价值的物品，但也是值几个钱的东西。结果也是在我预料之中，并没有好心人出现，一路上也没有找到它的踪迹。
　　我的脑子逐渐沦陷，不需要用手按着胸口就能听到“噗、噗”的一又一下的心跳，机械地迈着步子，低头寻找，自知无果，又不愿就此放弃。
　　仅存的理智提醒我还没有午餐消费记录，不吃饭这种事肯定会惊动到父母。于是我赶回学校附近的餐厅，匆匆吃了点。幸亏父母允许我在餐食上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到校外就餐，否则我这午休出校门就是一个要想办法解释的点了。
　　我这一折腾耗费了不少时间，回到学校没过多久，下午的课程就开始了。我心不在焉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全副心思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已经从慌乱的状态回了神，能勉强维持着冷静。找是找不着的了，只能重新买一个，贵是不算贵，但我身上没有现金，平时只有信用消费，直接刷脸消费会出现在父母的账单上。
　　那首先就需要现金。
　　我眼神飘向距离我座位有几米远的小胖，他特别爱吃，家里也比较宠，祖辈们都喜欢给他现金。我知道这些，是因为他的父母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跟我这种好学生多接触，他还真来接触了。偶尔他会利用利用我，自己想溜出去玩，借口来找我探讨学习问题，他的父母从不质疑。他经常会给我说各种我没有经历过的玩耍乐趣，我是不可能花时间体验的，不过听着挺过瘾。反正我俩关系不差，他还有“找我学习”的把柄在，借现金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就是时间问题。
　　我的父母对我在放学路上的用时比较留意，以此限制我不要在外逗留、玩耍。我需要提前离校，需要一个什么借口。
　　对，身体不适。我又认真想了下，感冒、发烧都是有明显症状的，又不可能说得病征太重，万一校医直接将我送医就不好办了，思来想去，我想到急性肠胃炎。我曾经得过，外表并没有什么明显症状，就是腹泻，人有点虚脱乏力，后来服药之后就好了。校医也不可能去厕所查我是不是真的腹泻对吧，而且不至于是什么不治之症，好解释。
　　再有就是购买的地方了。
　　我用同桌的Touch搜索了最近的售卖点和价钱，附近就有一个，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计划已经又了大概的轮廓，我开始着手一一解决上述问题。
　　我许诺小胖以后每天以饭资来分期偿还，我已经盘算好了，自己少吃点，甚至天天中午饿一顿，给他买餐食，可以对父母解释说最近胃口比较好之类的，应该能说得过去。
　　小胖对于我借现金这件事有点疑惑，不过我俩是“不问太多问题”的关系，他也没有什么说法，我也相信他不会告诉家长。只是他的现金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以购买一只新的Touch。找其他同学的话未必有现金，毕竟刷脸这么方便，绝大部分学生党都是用挂在父母账下的信用消费，而且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很难让不那么熟的同学为我保密，万一告诉老师或者自己家长，这风险就有点不好把控了。
　　我只好根据手上的资金重新规划，又借用他人的Touch找到了附近电子设备二手市场的地址，万幸是附近也有一家，在Touch售卖点的同一条街上就有，我几乎不需要重新计算路程和耗时。
　　我以前从未购买过二手产品，我的父母说别人用过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甚至是从屎里捡起来的你也不知道（这真的是他们的原话）。可是现在的我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二手的有点使用痕迹看起来更真实。
　　接下来就是实施提前离校的关头了。
　　我开始在课堂上示意不舒服要去卫生间，表现出无力、虚弱，声称腹泻。老师们并没有起疑心，允许、甚至是催促我去校医室看一看。平日里教职人员对我印象不错，校医简单询问之后也并没有多怀疑，给我服下一些止泻药，让我卧床休息了一阵，我频繁地出入卫生间，最后提出想回家休息，比较方便。校医想了想便同意了，叮嘱几句，开了病假条。
　　我心窃喜，一切按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