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joice 1

　　*IS（IntelligentSurveillance）智能监控系统包含对限制行为能力人进行授权内容的监测和远程控制。
　　“你们家李维这学期的开学典礼上又是学生代表，啧，我们家的要是有他一半优秀我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我们平时主要是抓他学习，这些什么学生代表的事，其实很没有意义的，学生代表你考不好，照样一分都不会给你加，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多学点有用的知识！不过老师喜欢，他也愿意上台，那就由得他了。”
　　“哎呀，他品学兼优的，学生代表实至名归嘛！老师肯定喜欢，恨不得所有学生都像李维那样成绩好、又听话的。”
　　“都是你们教得好，成绩一直那么稳定，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容易学进去。”
　　“呵呵呵，哪里啊，他也是将勤补拙，除了家庭作业之外……”
　　……
　　我安静地坐着，听着已经“演讲”过无数次、大同小异、越来越多枝节的“教育经交流”在我耳旁强聒不舍，几个人互相恭维，又暗中吹嘘，周旋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会提到我，或微笑、或颔首，只要我表示我还“在线”，他们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虽然话题里好像我主角，其实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就像一尊摆设，只需要出现在那儿，其他人会自动找到话题，根本无需我开口，他们能围绕我聊几个小时。
　　尽管百无聊赖，但我还是尽量保持良好的坐姿，只是不着痕迹地慢慢移动目光，寻找一些能让我活跃一下脑子的东西。
　　扫了一眼，附近的物品都没有什么好畅想的，我的目光开始飘向客厅的另外一边。那是一片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的空间，稍微看看四周，能看到他家的投屏设备。这个设备可以展开一块虚拟屏幕，一般家里会为了节省空间而挂在房顶或在墙边，它能自动根据镜头的朝向旋转垂直方向。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干过的蠢事。
　　大概是年幼时的显露，给了我父母望子成龙的曙光，他们对我期望很高，管教也很严格，就连放假，日程也是被安排得满满的。他们要求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于学习，即使是所谓的“放松”时间，也只允许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看科教性质的节目。
　　那时的我，对同学之间讨论的热门剧集、动画非常好奇，放假的时候就剩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心痒难耐，开了投屏，紧张又愉快地看了一下午，计算着他们快下班到家的时候才关。
　　转念间突然想到，我家的投屏在墙侧，设备发热，他们一摸就知道长时间开着。于是我赶紧拿小风扇对着它降温，还时不时地摸一下，估计着会不会被感觉出来。
　　从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家里的监控是可以远程开启的，投屏是可以查看观看记录的。据说本来他们还没太在意我看的什么（那时我的父母认为我是打心底里有孜孜不倦的求知欲），直到看到我在那扇风，就觉得有问题了。我强行装出一脸“我不知道，不是我”的无辜，在他们单刀直入的质问中懵成一块石头。
　　接下来是个悲伤的故事，我因“撒谎”和“缺乏自我管理能力”，从他们进门开始教育到半夜。
　　收回思绪，眼看着他们的交谈达到了预期的满足感，我知道接近尾声了。回家路上，他们又在刚才的攀比中产生了新的标准，正一一给我安排。当然了，还会夹带着自己的经验之谈，说就业形势的艰难啦……工作中的辉煌瞬间啦……总结就是他们为我作出这么刻苦的榜样，为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才能顺利入读名校，活成现在的模样。无论主题是什么，一开口我就知道接下来见缝插针的会有这些内容，即使漏说了什么细节，我自己能脑补完整。
　　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表示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注意我是否听进去了。
　　这其实也不是逆反心理，毕竟他们确实把我打造得人模人样，外人对我的评价都赞不绝口，谁不喜欢称赞的话呢。只是这些故事实在如洗脑一般听过无数次了，换谁都能倒背如流了（虽然我没真去倒着背过）。
　　等红灯时，停车的位置旁是一个小广场，很多少年、孩童都在热闹地玩耍。我的父母也看到了这些孩子，他们说，这就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光阴，这些人都对自己前途的艰辛一无所知，以后他们会怪自己的父母当初没有给他们好好规划、放任自流。
　　我不置可否，我也还没活出我的“以后”，不敢说就一定能怎样，不过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至少自己心里是比较踏实的。不过我想了想，好像只有学前的时光，才有“玩”的记忆。
　　我们在一家大型商场里停车，他们要进行这一个星期的采购，一如既往的，我自觉地在供客人休息的位置上边学习边等。
　　我拿出Touch，打开。我的专注力确实不及其他同学，在这种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的环境下其实也学不进什么，不如看他们安排的课外读物，反正早晚也得看完，要写读后感的。
　　一个小孩拿着一个外观精致的零食蹦蹦跳跳的在我面前路过。我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被吸引，目光不自觉地就从Touch上抬起。
　　曾经，幼稚的我觉得生而为人太幸福了，只要拿着喜欢的零食，人往结账区一站，就可以带走了。有那么一次，我付诸行动了。匆匆吃完之后，我对着商店玻璃上反射的映像认真地擦干净嘴巴，再三确认清除痕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我的父母平时不让我吃这些花巧的小东西，说这些食物对身体健康无益，还影响正常餐食的吸收。
　　结果我“吃”到我一顿沉痛的教训。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原来我买东西的信用消费，是挂账在父母名下的，一分一毫，清清楚楚。
　　想起这些无知的过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重新投入到阅读中。
　　到家之后，我的父母开始投入工作，甚至在外出回来之后，不需要给自己留有休息的空档，仿佛只有在工作中，才能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满意。
　　我的父母都是非常严谨的人，对待工作和生活一切很认真、很自律，他们自己也不会安排什么娱乐的时间。至少以我的观察，他们在家的时候，即使不加班工作，也是跟在阅读、增值自我。他们认为这样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的家庭氛围能影响到我。
　　我走到书桌旁，打开我的Touch，开始了家庭作业的读与写。
　　我们各自在自己的事情上埋头沉浸。家里十分安静，安静得有点说不出来的压抑，我抬头向父母看去，他们似乎在工作中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身边的气场散发着严肃，能感受到他们的魄力。
　　我不想打扰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于是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想离席去个厕所。不想在我准备转身走的时候，手的甩动不小心带倒了放在桌上的Touch，直接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父母马上察觉到这边的动机，两人同时侧目，尽管有一点距离，但我明确地感觉到他们如炬的目光，我一窒，迅速弯腰将Touch拾起，表示我要去一趟卫生间，匆忙逃离。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不能在卫生间里拖延啊，这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万一再加一条“耽误时间”……
　　果然，如我所料，当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起工作用的Reach，等着我，一副准备“谈心”的架势。
　　我在劫难逃了。每一次的“谈心”，不过是教育和夹带人生经验的故事罢了。
　　他们认为这是我对学习感到厌倦，或者是对他们给我的安排有意见，所以才会如此泄愤。于是苦口婆心地讲，学习的重要，他们的经验，如何自我调节等等，说到激动之时还有控制不住的声调和语速。而我，在不断唯唯诺诺的同时，快速思考该如何说辞，才能尽快摆脱这一次。
　　一如既往的，他们总是摆出一副和蔼慈祥的态度，非要我说出自己的想法，说是有什么不满、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直说。可其实我真的是什么想法都没有，真的只是个手滑的意外。当然，我是不能这么说的，因为曾经天真的我已经试过了，结果只会更加恼怒，认为他们掏心掏肺的教育遭到我的抵触，不愿意与他们交流，引发更长的指责和洗脑，以及更难收的“摊“。
　　我心中呐喊：“求求了，放我回去做作业吧！”
　　可惜我又不敢说出来，因为他们可以顺着这条思路开展“态度不端正，做什么都没有效率”、“磨刀不误砍柴工”之类的研究探讨。
　　闭嘴吧我！
　　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回答，既能满足他们想听的，又能让他们无法展开来讲的，只好保持俯首帖耳的姿态，内心不断叮嘱自己，下次一定要小心点，不要再生出这种节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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