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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神荒长夜 / 离乡 1

离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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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檀」
  古籍上说:神荒世界是造物女神的眼泪凝固成的。
  若论起对天神的信仰,敢说世上没有比苍檀人更虔诚的,他们笃信这样的神话,他们遵循古老的传统,恪守先人的德行,他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在这群山环伺的小镇之中,安宁的延续了千年之久。
  千年的时光,世界权柄交替,万物兴衰,对苍檀人来说没有任何关心的必要,因为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自己的生活和天上之神。
  夕阳孤悬,余晖散落。
  一座座年久的房楼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巨大的水车在河里停止运转,开凿山川的矿工也收起器械,人们唱着欢快的歌谣,陆陆续续从田野收工回家。
  黄昏的风从天尽头漫过来,漫过苍山,穿过深林,苍檀沐浴在和风的抚摸之下,他们认为这是天神对一天劳作的恩赐。
  苍山绵延不断,蜿蜒的峻岭像是巨龙一样,环绕着苍檀古镇,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为他们挡住了外面世界的风霜雨雪,这也给予了他们厚重而坚实的安全感。
  夏天背着一捆参差不齐的木柴,踏着苍山陡峭的小径,攀着巉岩,偶尔回眸俯瞰着苍山之下的烟火小镇,千家百户组成的聚落,夕阳洒落在他生活了十年的家乡,正如一千年不起波澜的静谧时光。
  少年登上苍山的顶峰,他面朝夕阳,光芒勾勒着他年轻而稚弱的脸,而他是如此的专注,凝望着山的另一边。
  另一边又是更远,更广阔的群山,群山与群山层叠的更远处,是他的目光不能企及的地方,金色的太阳仿佛在那里下坠。
  越是视野无法到越,夏天的目光越是热忱,眼睛中就好像闪烁着飞洒的火花。
  “好啊,你又躲在这里偷懒。”
  少年身后,一位年纪稍长于姜夏天的少女也跟着来到山巅,是她的姐姐——澹台夏夜。
  夏夜也背负着一捆木柴,分量足足是夏天的两倍,她佯怒着走向少年,衣裙朴素,不加粉饰,却难掩天然丽姿,黑发有如丝缎般沿着面颊披散下来,看上去三分成熟,七分娇艳。
  夏天声色不动,凝望着飘渺的远处,默默说道:“我原来还以为太阳是在落在苍山后面。”
  夏夜怔然,走到夏天旁边,并立山头,看着远方展颜一笑:“小傻瓜,这世界很大,而苍檀很小。”
  夏天极目远瞭,目光落在虚无远处,默然无声,忽然唤道:“姐姐……”
  “嗯?”
  夏夜回眸,明眸似水。
  “我好想去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啊。”夏天微笑着,声音里却带着紧张的期盼。
  “那可不行。”
  夏夜脸色微沉,似乎立刻想起了作为姐姐的身份。
  “我今天我又看过书了,书上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叫做‘神荒’,从古到今,没有人能走遍世界八方,我还听说人族有两万年的历史,有很多英雄用一生去开疆拓土,就是为了看到世界的尽头。”夏天心驰神往,尤然沉浸在书中描绘的历史。
  夏夜按住他的肩,似乎要按捺住他所有的渴望,凝声道:“我跟你说过啦,书上说的不要当真……”
  “姐姐为什么要骗我呢?”夏天打断了夏夜的话。
  “你今天是…怎么了?”
  夏夜吃了一惊,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能由于感觉过于突然,在夕阳映射下的橙光中有一丝晕眩恍惚之感。
  夏天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而面对着姐姐的眼睛,“我刚才说了的,我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不要像这样一辈子呆在苍檀。”
  他说话的同时,两只大雁在头顶的天空疾飞而过,飞向天空尽头硕大的落日。
  “你只是个小孩啊,外面世界虽然很大,但每走一步就会有无数的危险,你怎么能抵挡得住?”姐姐看着弟弟认真的模样,轻叹道:“你还没看过阿爸留下来的手稿吧,他说整个世界将要进入黑暗的长夜了,长夜充满战争和仇杀,恐怖和痛苦,鲜血和白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如果世界的长夜要来,我们这里又怎么能幸免呢?”
  夏天的眸光涌动着火苗,越来越炽盛,“我也要成为大英雄,我也想去看世界的尽头,想让我的名字写在一千年后的史书上。”
  夏夜惊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何突然像大人一样思考问题,同村孩子考虑的无非是哪里好玩,什么好吃,而夏天却想要更大的自由,更广阔的世界。
  “为什么要这样想,你还小,这太遥远了。”
  “这些天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我梦见天空和大地,我长着一对翅膀,我在世界的高空中飞翔。我看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所有的人,有人哭,有人笑,也看到了姐姐,看到了阿妈,我想停下来,天上有一个声音就对我说,夏天,飞啊,快飞啊。”
  “这不是真的,如果你走了,你知道阿妈有多难过吗?”
  夏夜隐隐流露出失落,她想起了十年前,尚在襁褓中的夏天被阿爸从外面带回到苍檀。
  那时如此刻,飞鸟纷纷回巢,而落日将要告别天际,她的阿爸出去一个多月后,骑着倦马又回到了苍檀,他带回来一个婴孩,同时带来的还有无法愈合的重伤。那时夏夜才五岁,来迎接阿爸的时候简直吓坏了,他的半边身体血肉模糊,胳膊以下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坚持了一个月才长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写下了大量的著作,为夏夜留下箴言,并把夏天托付给她和阿妈照顾。
  阿妈陪伴阿爸走过弥留的日子,却从未问起那个孩子的来由,她对夏天视如己出,当夏天学会叫她阿妈的时候,她展露出为人母的温柔和喜悦。
  “我会回来的啊,不过要等我成为英雄之后。”夏天这才像个小孩一样,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嘻嘻的笑着。
  “不,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夏夜轻喃,转身下山。
  最后的夕阳被吞没于将夜的天空,黯沉沉的暮光下,她感到累极了。
  夏天站立原处,笑容渐渐散去,心中泛起愧疚的苦水,而极度渴求和炽热的愿望又如大火汹汹,难以浇熄。
  遥望着茫茫天际,回过头又看着夏夜的背影消失于暮色,想起阿妈十年养育,他像是瞬间被抽空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揪着头发,脑袋要炸裂一般。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体会痛苦的感觉。
  这一年,是尊皇九年,他年仅十岁。
  也在同一年,苍檀之外,无尽的大地,神荒世界已经度过了十年的和平,而今狼烟重燃,风云再起。
  「世界」
  尊皇九年初,东土的南方诸侯之一,云罗城公爵李存焕被养女李泽晚刺杀,李泽晚控制云罗城,不久就有传言说她是十年前存活下来的皇室公主,此事震惊东土,把东土人的记忆带回到了那个悲哀的时代。
  神荒,以瀚海长城为界,分为东土和西州,东土八百年,皆由强大的澜帝国统治,西州百夷部落皆为其附属。
  然而斗转星移,皇权式微,在澜朝末年,西州被一位叫做哥舒琪的英雄征服,百夷部落统一成为傲视天下的帝国,鞑莫汗国。
  十二年前,哥舒琪引百万之师决战东土,兵分水陆,他的骑兵攻破了瀚海长城,他的舰队在澜帝国的西南重镇恒泉登陆,一个月就打到了帝国都城神洛,焚毁了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
  澜朝皇室逃亡到东土南域,在光辉城高阳重建帝国,以期举南域之力,决战百夷,扭转乾坤。
  十年前,人称鲜血公爵的南方诸侯韩广趁觐见皇帝的机会,发动兵变,这在历史上称为‘血龙政变’。他俘虏了整个皇室,用马鞭勒死了年幼的后主,献给哥舒琪,称哥舒琪为‘尊皇’,意为‘神荒至尊,万皇之皇’,哥舒琪封他为王爵,为南部诸侯之首。
  那一夜,高阳皇宫大火,皇室所有人困于其中,在叛军的注目下活活烧死,世人仰慕的大澜皇族化为灰烬,盛极一时的澜帝国至此覆灭。
  云罗城之变后,莲华和上宁两地诸侯以‘威侮法度,无视纲常’为由,发兵云罗。在存亡之际,李泽晚向天下人宣告,她正是前朝公主姜羽衣,并号召天下诸侯出师勤王,云罗因此赢得部分不忘前朝的诸侯拥护。
  东土之南,很快就陷入了兵连祸结,战火燎原之境。
  后世常常为这一段历史争论不休,有人认为姜羽衣是乱天下、逆天命的罪人,开启了长达三十年的神荒长夜,天地悲鸣,山河破碎,万物凋零,皆因她而起。也有人说这最终使神荒得到拯救,长夜过后,人们自由又骄傲的生存在这片大地。
  很多年以后,有一位神荒共主、天下至尊的皇者纵马挥鞭,东临碣石,看史书记载那一段铁与血激荡的兵戈岁月,也不禁心驰神往:“那是一个英雄奋起,群星闪耀的时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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