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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壮实他爹最近每天心情都非常好，因为在吃饭的时候他再也不需要找半天才找得到刘壮实了，他可以很轻易的就看到刘壮实，并且拿起筷子像敲木鱼一样往他头上敲一下，然后大声说：“喝。”
刘壮实身体状况最近日益变好了，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变白了，虽然跟周围的人比起来，他还是显得比较黑。
只是，之前因为吃药所失去的嗅觉，却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刘壮实每天晚上喝完那种药之后，都会偷偷吃一颗药丸。
白天的时候，刘壮实基本上都是待在牛棚里面。刘家村的人，在刘家村的村尾山脚下，建立一个大牛棚，牛棚旁边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每天傍晚劳作完的村民会把牛赶回到这里，让牛在小溪喝一顿饱再赶进牛棚里面。
牛棚里面的牛粪，对于庄稼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好肥料，所以刘家村的人每天早上来拉牛去庄稼地的时候，都会顺便挖一担牛粪。把地里的土翻松，然后和牛粪混合在一起，这样对庄稼的成长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
“反正这娃儿鼻子闻不到臭味，就去牛棚干活吧。”刘壮实他爹说完这句话之后，刘壮实就每天都埋头在牛棚里面，把最好的牛粪选出来放进担子里。因为他还小，其他农活帮不上忙。
每天挑完牛粪，刘壮实就在夕阳下拖着一身的牛粪味儿跑去找两个老人。从此村里的孩子就多了一个嘲笑的对象。
“你们三个都是臭的……”
这样一来，刘壮实的朋友就更加少了。不过刘壮实已经不在意这个了。这段时间，他在两位老者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这些东西，比和那群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更加有吸引力。
例如，在两位老者那里，刘壮实知道了一种叫做“字”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他就能知道身边的各种事物应该怎么样去记录以及表达出来了。
而且，两位老者还给刘壮实讲了很多故事，刘家村以外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发生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刘壮实在他们那里得知，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有很多可以像羽毛一样在天上飞的人的，也有背着个葫芦就能把一整个湖的水都带走的人，也有的人呼一口气就能把一座山的树吹得连根拔起。
两个全身弥漫着莫名其妙的臭味的老者，和一个全身是牛粪味的孩子，就这样在每天傍晚的夕阳下，坐在草房子的石子堆上教写字讲故事，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只是，刘壮实从来没有进去过草房子，甚至连里面的结构都没有看过一眼。
只不过他知道，两位老者不到特定的时间是不会走出来的。因为有几次他来得特别早，即使敲门也没有人回应他。不过他知道两位老者能听到他敲门，因为他能草房子里面穿出来细小的铁器敲击声，就好像镰刀劈在石头上一样。
每次夕阳把影子拉到了特定的长度，铁器敲击声就会随即戛然而止，然后两位老者慢慢拉开门，满脸笑容地拉着刘壮实坐到石子堆上，继续说昨天未讲完的故事。
刘壮实现在脑袋里面，全是两位老者说的那些奇人异事，他每次离开两位老者回家的时候，看着村里那些挑着担子回家的人，心里都会想：这些人能飞得起来吗？他们能一下子把湖水都吸干吗？
肯定是不可以的，不然他们为啥还要挑着这么重的担子，“吱呀吱呀”地走的这么慢吞吞的呢？
他回家去看到他爹的时候，他也会想，这个人会飞吗？这个人能把一整个湖的水都运走吗？
答案肯定也是不行的。他爹只有在吐烟的时候，看上去在比较像老者们说的那些奇人。
他觉得村里的人，和他爹，都不如那些奇人厉害。
尽管如此，他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脑袋还是要挨一筷子。只不过现在他在挨了一筷子之后，会在心里念叨说：你会在天上飞吗？你会运走一湖的水吗？
刘家村的岁月，就如同牛棚那条小溪一样。虽然蜿蜒曲折，但是也还是不会停止的。转眼间，刘壮实已经可以把三字经给背下来了。也懂得算数了。村子里其他的孩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刘壮实每天见到黑妞，都会把黑妞拉到一边，然后给她背几句三字经。
“这是什么意思呢？”黑妞蹲在地上，用双手撑住脸问他。
“人之初，性本善，意思就是说，人一生下来的时候，性格其实都是善良的。”刘壮实双手背在身后，双脚踱来踱去，模仿着矮小老人的语气和神态。
“善良又是什么意思呢？”黑妞侧了一下脸。
其实现在黑妞已经不黑了，她的皮肤很白，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看上去难免有几分黯淡。
刘壮实看着黑妞那虽然黯淡但是却也泛着一丝丝红光的脸，想到自己向老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老人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说：“所谓善良，就是你啊。”
刘壮实战战兢兢地朝着黑妞的脸伸出手：“所谓善良……”
“黑妞……快过来，看大砖在喂你家的牛吃梨子，哈哈哈哈，村里就你家的牛是喜欢吃梨子的。”一阵嬉笑声传来。
“啊！”黑妞猛地站起来，一跺脚说：“你们又欺负我家牛。”说完气鼓鼓地向孩子们跑去了。
剩下刘壮实的手悬在半空中。
自从那天开始，刘壮实就不怎么去找两位老者了。
懂得三字经又如何？会算数又如何？每天挑牛粪，用得着这些吗？还不如学会给人找乐子，这样起码还可以逗黑妞笑一笑呢！
有时候他也会想，黑妞有什么好的？每天跟那群连三字经都不会的人待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这时候，他脑袋里面就会浮现出那些会在天空中飞的人。他仰躺着，望着天空。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找黑妞，他还是很想和黑妞说说话。而黑妞虽然每次都不会拒绝他的邀请，但是一旦遇到更加有趣的事情，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开。
这天刚刚下完雨，刘壮实如同往常一样，蹲在牛棚里挑牛粪。被雨水润湿的牛粪，稀稀烂烂，一坨一坨的，压根没有办法放到担子上。刘壮实蹲在那里，弄得满头大汗。
“哇！好臭。”一把熟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居然要每天待在这么臭的地方。”另一把声音，也很熟悉。
刘壮实放下牛粪，转过身来，看到两个人正踮起脚尖扭着身体，从牛棚外面走进来。一个是大砖，一个是小砖，他们是两兄弟，是村西头刘寡妇的孩子，在村子里的孩子里面，他们两个是领头的。刘壮实认识他们，不过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过。
“喂，挑牛粪的。”大砖两手叉腰挺气胸膛，模样活像他娘亲平时站在家门口跟别人吵架的形象。。
“喂！挑牛粪的。”小砖也双手叉腰，挺起胸膛，然后把下巴一抬。
小砖模仿得比较像。
“你们干嘛？”刘壮实拍拍手上的牛粪说。
“你能不能别老是把黑妞拉走啊？”大砖说。
“黑妞说根本就不想跟你玩，说一走近你就有很大的牛粪味道。”小砖伸出手指指着刘壮实的鼻子。果然小砖的动作模仿得比较像。
“你就像个会走路的牛屎。”大砖说。在说话这方面倒是大砖模仿得比较像。
“你们骗人，黑妞根本不会这样说。”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他们说是牛粪，还是因为他们诋毁黑妞，刘壮实感觉很愤怒。
“你别不信，黑妞刚刚亲口和我说的。”小砖说。
黑妞怎么可能会这样？
“不许你们这样说黑妞！”刘壮实大喊一声，伸出手就要抓大砖的衣服。可是马上，手臂就让小砖牢牢抓住了。
“哥你小心，他手掌有牛粪。”小砖紧紧抓住刘壮实的手臂说。
其实我手臂也有牛粪。刘壮实心里默念道。
“是啊，牛粪臭死了。”大砖说。
“你放开……”刘壮实还没喊完，嘴巴突然挨了一掌，虽然大砖年龄还小，但是也比刘壮实大两岁，而且刘壮实本身身体也虚弱，所以他仅仅一掌就把刘壮实打得两眼发黑。。
眼睛的一团黑还没有缓解过来，脚关节又挨了一脚。刘壮实半屈着一只膝盖，勉强站着。眼睛开始可以看得见了，可是这时候另一只脚的关节又挨了一脚，他再也支撑不住了，直接跪倒在湿漉漉的牛粪上。这时候他感到背后有两股力道一起撞击，跪倒在地上的他没办法稳住自己的上半身，直接扑倒在了牛粪上。牛粪绿绿的，黑黑的，臭臭的。
刘壮实想到了那些会在天空飞的人，想到了那些会一次性把湖水运走的人，想到了那些一口气可以把山上的树全都连根拔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