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昆屯

　　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
　　小年，人们为了即将到来的春节，便早早的忙碌起来，即便是山上的村庄中的人们也不例外。男人们把自家常年被烟熏火燎的黑灶台草草清扫一遍后就等着自家娘们把菜做好随便摆些祭品，到也不担心灶王爷会不会在天帝面前嚼舌头根。女人则和邻居几个一起去河边洗衣服，都是话多活少，没打几下就开始聊起天来，大多是吹嘘别人家孩子和男人的“伟事”。孩子们有的看老人们写春联，可往往耐不住性子便跑到他处玩耍了；有的则成群结队的挨家挨户的串门看看村中大人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山村往东百里外，十丈高的山壁上一名少年正在向上攀爬。少年名唤昆屯，听说自己是在河边的土堆上出生的，所以名字中有个屯字。
　　昆屯在山壁上灵活自如，很快就爬上了顶端。清风拂面，少年却打了个机灵，半蹲下去，当发现周围除了一块大青石以外什么都没有便松了一口气，三两步跳到了青石上面，正要站稳脚跟时，一根银色长棍挑住了少年的衣服，少年只感到有一个力道拽住自己，自己的身体便顺着银色长棍倒向前方，就在少年的脸要与地面来一个亲吻时，只见少年双手撑地，双臂微曲，接着银色长棍传来的力道，一个空翻便稳稳的落在地上。
　　“一般般，不过不够聪明，”一个青衣人坐在青石下，脸上带着嬉笑，一手托腮，一手将银色长棍收回来，“这都第三次了，也不长些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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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正值酷暑，几个孩童一同去河边游水，他人在水中游的好生自在，唯有昆屯这个浮不起来的人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也许看久了有些烦躁，便沿着河岸溜圈，于是就见到了青衣人用那根细长的银杖插着河岸，青衣人在河里抓住拐杖不叫喊，也不扑通，看到少年就就笑嘻嘻的，像看到了小姑娘洗澡一般，两眼冒光。
　　“小子，把我拉上去，知道我是谁不？我是那，哎！等等，别走。”
　　青衣人自以为能拿捏住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心理，却没想到对方竟走得如此痛快，眼看少年越走越远，赶忙大叫。
　　“小哥，救我，别走，救我上去我给你一份大礼，让你是我叔都行。”
　　少年停住脚步，从腰间取下一块铁牌，走到银杖前，一手将铁牌按在银杖上，一手拽住银杖，用力一拉。青衣人只觉天地旋转，便倒在地上。扶着腰，拄着银杖慢慢站起来，心想个不大力气不小，却看到对面的少年伸出双手淡淡地张口，“大礼。”
　　青衣人心中怒骂人不大心眼多，看你小子走的如此顺畅还以为你没听见那，可话已出口自己还能小屁孩计较。便甩了甩头发，道，“那份大礼就是你从此以后有了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博学多才，举世无双，金碧辉煌的师傅。”
　　少年皱着眉头，没在意青衣人那胡乱说出的成语的成语，指着青衣人，“师傅？”
　　青衣人点点头。
　　少年摇摇头，指向自己，“叔，”又指向青衣人，笑道，“侄。”
　　青衣人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叫“你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敢来占我便宜！老子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莫说你个小娃娃，就是你们家你最厉害见到我也要礼让三分，收你当徒弟是你天大的福气！”
　　少年看着青衣人气得跳脚，可心中鼓捣着不是你说我是你叔的么。可没说出这句话，而是说了另一句，“走南闯北？”
　　青衣人觉得对面的小娃娃被自己的气势吓住了，便放慢了语速，但声音高了几分，“那当然，若论脚踏实地走的地方，我暮爷爷说是天上天下第一，那连神仙也不敢说不对。”
　　“你见过很多东西？比玉儿哥见得还多？”少年看向青衣人，眼中充满期待。
　　青衣人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十三岁的少年咧嘴笑了笑，用手指着青衣人，道“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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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人讥笑道“你小子穿个新红衣服，还搞得那么脏，你属泥猴子的？还是个胭脂猴。”
　　昆屯没有理会青衣人的调侃，拍了拍衣服，确定没有什么地方破了个洞，才坐在青衣人的对面，右手前伸，淡淡地说了句，“笔。”
　　青衣人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又不由地叹了口气“好歹你小子是我的徒弟，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昆屯一脸疑惑。好似在问我是你徒弟，所以呢？
　　青衣人大叫，“老子是你师傅！你小子多说几句话会死啊。”又觉得向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发火有些失了身份，便自语道道“静。”
　　昆屯似恍然大悟，轻轻道。“今天不用练字了？”
　　青衣人只觉得刚下去的的火气又升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支绿杆灰白尖毛笔，扔向少年，“不练字！你小子做白日美梦呢！”说罢又掏出一本书扔在地上，便靠在青石上闭起了眼睛好像这样自己能舒服些，喃喃道“老样子，随便选四十九个字，自己数着，在石头另一面每个写一百…多写一百遍！两百遍！写好叫我。”
　　昆屯接住毛笔，没有理会青衣人的莫名火气，看着灰色的毛笔，在手中摩擦着，心中很高兴，自己家里也有一支，只可惜那一支沾满了菜油，小时玩过一次，但闻过墨汁和菜汤的混合味后便不再碰那支笔了，只有那醉酒的老爹有时一边吐出一口酒气一边用它乱画。而手中得这支摸起来凉凉的，要不是从青衣人怀中掏出来的自己就更喜欢了。少年捡起地上的黄皮书，以前练字时选过这本书的名字，那时青衣人说封面上的字叫“三言文”。昆屯翻开书籍，按照以前自己练到的地方，把以前练过的字去掉后，在后面选了四十九个字。少年选好后便小跑到青石另一面用无墨的毛笔照着书上照葫芦画瓢起来。
　　昆屯成为青衣人徒弟约有两年，一开始青衣人让少年写自己的名字，少年拿着个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昆屯”二字，少年写完后很是开心，觉得这是自己写的最好看的一次。可青衣人撇撇嘴，一边骂着那雨后的蚯蚓在泥地上乱爬的痕迹都胜过你小子的字，一边用脚将两个少年觉得最好看的两个字碾掉了。于是少年便有了一门功课，“练字”。少年倒也不认为练字烦躁，因为只要能用那支笔，自己便觉得很开心，更何况练完后自己那便宜师傅就会给自己讲一大堆山外面的奇闻异事，只要能听到，少年便是觉得再多练些字都无妨。
　　半个时辰左右，一阵风吹来，青衣人打了个激灵，嘴里嘀咕着“睡个觉也不让我安稳。”扭了扭脖子，缓缓站起，歪着头看了看正在一笔一画练字的少年，只见少年前几个字练得歪歪扭扭，但后练得不说大家风范，可却与那本黄皮书上的字相差不大，一板一眼，只是青衣人眼中的字练字的少年却看不到。
　　“小子，练到多少遍了。”青衣人打了个哈欠。
　　昆屯没有停顿，淡淡的答道，“一百遍。”
　　“每个字？”
　　昆屯点点头。青衣人一脚踹向正在练字的少年，昆屯急忙侧身想要躲避，可踢向自己的一脚来的飞快，躲闪已是不及，结果只能被乖乖的踢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灰。少年站起来拍拍土，倒也没有和这个家伙生气的意思，只是把笔，书递向青衣人，便坐在了地上。
　　青衣人耷拉下脸，满脸不快，“你小子是嫁到地主家的小娘们么！被人踢了屁都不放一个！天生的受气蛋！跟老子一年多，听了老子多少风流韵事，快意恩仇，就是天上的神仙惹了老子！老子也要找他报仇！你倒好，生了一张嘴，却只用来吃饭了，以后有小娘们，你也吃不到对方的胭脂！”
　　昆屯依旧坐在地上，不吭不响，过了一会，青衣人停止了叫骂，从银杖上头把一个灰色的葫芦取了下来，打开盖子闻了闻，说了一句好，便喝了一口里面的东西。少年记得青衣人和自己说过葫芦里面的东西叫酒，是天下第二美好的东西，那第一是什么？青衣人笑道“情”。青衣人故意对对面的少年打了个饱嗝，惹得少年不停挥手驱散味道。
　　“跟你们这种闷葫芦吵架太没意思，反倒是会气到自己，不值当，让你停下不是代表饶过你那一百遍，这支笔你带回去，管你是写在纸上还是哪些臭瓦烂罐上，写够一百遍明日带过来。接下了我给你讲讲这些字的意思，说完就给你讲讲我那些丰功伟绩。”青衣人将笔扔了回去，少年接住笔，疑惑道，“丰功伟绩？”青衣人只觉得好生恼火，可想到对面的脾气，喝了口酒，拿着黄皮书将少年方才练得字一一讲解。
　　书里面的文字整整齐齐的排列，青衣人与方才的样子大不相同，端端正正的为眼前的少年郎讲解，本就英俊的脸庞加上手持的黄皮书，一种温雅气质油然而生。
　　时过半晌，青衣人放下了书卷，问道，“方才讲的听懂了多少？”
　　昆屯低下头，然后看向青衣人，道“没多少。”
　　“你所谓的没多少是指本意，而不是字面解释对吧。”
　　昆屯点点头，“近的，我懂，我爹向我讨酒喝有时也会说几句奇奇怪怪的话，久了我就懂了，但其它的，列如‘上善若水任方圆’玉儿哥曾说过，但我就不懂了。”
　　青衣人瞪着少年，少年倒也不怕，突然青衣人大笑一声，“不懂最好，日后出了这山沟沟，实践会让你懂的一切，到时你就会懂了。”
　　“我能出去？”像是疑问，但少年的语气更多的是期待。
　　“废话，到时候出去你小子别说认识我，丢脸。”青衣人说罢又喝了一口酒。
　　少年听到自己能到外面的地方很是高兴，可当青衣人说完后，又失落起来，自己真那么差？
　　青衣人放下酒壶，清了清嗓子，拍了一巴掌把少年从思绪中带了回来，道“北陆之北，为海，曰冥海，因其位北，又唤北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鳞若丛云，鳍若玉，藏于北冥，行时，波涛起舞，跃时，遮天蔽日，六月有风，鲲可乘之，化为鸟，其名为鹏，亦可扶摇直上九万里，本人曾骑之……”少年停下思绪认真听着，自己成为眼前男人徒弟的“报酬”可就是这在这山里头听不到的奇闻异事，少年想着日后出去时定要把青衣人说给自己听的事全做或看一遍，到时在自己老爹面前再好好把自己的见闻说给他听，因为自己听时很高兴，那自己老爹听着自己讲述的冒险时也会高兴吧。
　　太阳正慢慢移到人们的头顶，男人看了看河边，虽看不到自家那口子，可还是开心地笑了；女人们在河边洗衣，大概是想起要做饭了，便手指一挥，一阵风卷起衣物轻轻落在女人们怀中；四处串门的孩子越跑越快，脚下多出一阵阵风，没几步便飞了起来。
　　河水在妇人们洗完衣物后，便消失了，过了一会百里外的土地上一条百丈宽的大江的上空出现了那条河水，汇入江中。
　　少年正听青衣人神舞飞扬，只觉得北冥这个名字有些寒冷，不由得裹紧身上的红衣，想了还是自己家的山名好听，昆仑，昆屯，都有个昆字，多好。少年一想到这，便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