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影寨

　　尖刀山下，一间破败的草屋内，李恒和狗子跪坐在一张几案前。几案上放着两碗白粥，几个面馍，还有两套布衫。狗子拿着一个面膜拼命往嘴里塞，李恒也一边吃馍一边喝粥。他看着狗子，轻笑道：“吃慢点，李大哥不跟你抢。”狗子抬起头，看见李恒的笑脸，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李大哥见笑了。”
　　李恒看着狗子，也不知怎么的，以前看见狗子这吃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不由得心底好笑。狗子发现李恒一直看着自己，脸埋得更深了，幽幽地说道：“李大哥，你看着我干什么?”李恒轻咳了一声，视线转到几案上，打趣地说道：“我只是奇怪，你一个女孩子，扮男装就算了，为什么取名叫狗子，哈哈……”
　　“不许笑！”狗子假装生气，噘着嘴说道：“我也不知道，爷爷说当女孩不方便，最怕遇见坏人，给我取名狗子就是为了掩盖我女孩子的身份。”
　　李恒听狗子这样一说，嘴角笑容瞬间凝固。内心不禁感慨：“身为女子连性别都不敢暴露，不可不说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李恒看了一眼狗子，笑着说道：“以前叫你狗子，是因为你是个男孩子。可现在，我实在是叫不出口，你大名叫什么？”
　　狗子眨了眨眼，无奈地说道：“我没有其他名字。”
　　“这……”李恒抓了抓头，试探着问到：“要不李大哥给你取个名字。你是我妹妹，我姓李，你也姓李吧，就叫……”李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圆月，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女友——王玲玲，叹了口气，说道：“就叫李灵儿吧。”
　　“不要，我不要当你妹妹，我不要跟你姓李。”狗子抓着面馍，狠狠瞪了李恒几眼，似乎又觉得说漏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红透了，她立刻低下头，用小如蚊妠的声音说道：“反正我不姓李。”
　　李恒没想到遇见这样一幕，只能咂咂舌，闭口不言。
　　屋内一片沉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狗子用眼角瞟了一眼李恒，发现李恒看着自己，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咳咳，不姓李就不姓李吧，我忘了你本来姓白，就叫白灵儿吧。”李恒轻咳了两声，主动打破了沉默。
　　“嗯，好吧，我就叫白灵儿了。”狗子埋着头，高兴地说道。
　　“我说，灵儿妹妹，你别老是埋着头啊，以前和我比赛割麦子时可不是这样的啊。”李恒笑着说道。
　　“你……哼！”白灵儿一听李恒又提起割麦子的事，想到赌注是谁输了就要光着屁股绕村子一圈，虽然都是其他小伙伴起哄，可毕竟自己也答应了，而且还输了，不由得心中大窘，气冲冲地说道：“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说完，半个面馍就飞向李恒……
　　翌日，朝阳的光辉洒进草屋里，白灵儿裹着一床被子，睡在榻上。李恒在墙脚打了个地铺，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李兄弟，我们大当家有请。”
　　李恒一听敲门声，翻身坐起，白灵儿也翻过身，坐在榻边。李恒示意白灵儿快点起身，慢慢走到门边，答道：“这位大哥，我与大当家素未谋面，不知大当家请我所谓何事？”
　　“在下也不知道，李兄弟跟我走一趟便可。”外面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似乎如果李恒不同意，就要立刻冲进来绑人一样。
　　李恒回头看了看白灵儿，白灵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李恒又对着门外喊道：“大哥，我们只是逃灾的难民，实在不敢厚颜拜见大当家，要不……”
　　“大胆，我们大当家以礼相邀，你莫不是还不给面子不成？”外面的男子显然怒了，不阴不阳地说道：“别不识好歹，虽然我们大当家以礼相待，但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李恒无奈地对白灵儿摇了摇头，对着门外说道：“好的，我马上就来，可是我弟弟胆子小，可否就不去惊扰大当家了。”
　　“大当家只说请李兄弟，并没说请其他人。”门外声音冷冷地传来。
　　“不，李大哥，我要和你在一起。”白灵儿一下扑倒李恒身后，轻声的说道：“我才不想一个人在这。”
　　李恒看着身后的白灵儿，咬牙说道：“也好，留你在这我也不放心。你别怕，李大哥不会让人伤害你。”说完，拉着白灵儿的手，打开房门。
　　只见一个面容枯瘦的男子站在门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脸颊凹陷，看起来很像一只黄鼠狼。男子对着他们一挥手，说了声：“走吧。”然后径直向山上走去，李恒带着狗子紧紧跟在他后面。
　　一路无语，很快三人就到了半山腰。半山腰树木郁郁葱葱，不乏百年古树挺立其中。山腰中间，一座大约四米高的大门赫然挺立。大门由八根一米多粗的圆木支撑，门梁上挂着一块木匾，木匾上用隶书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龙影寨。大门后，一条一米多宽的山路直通山顶。
　　“好霸气的名字，好苍劲的书法。”李恒虽然不懂书法，但是读书时也看过不少名家之作。而且他对隶书颇有研究，一般的隶书文字都认得。眼前这几个字绝对让人见而生畏，题匾之人定是一位文武超绝的人物。
　　“算你有点眼力，这可是我们大当家亲自书写，我们大当家那可是绝对的盖世英雄。”正当李恒看得入神时，带路的男子得意地说道，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大当家极其崇拜。
　　李恒拉着白灵儿，跟着男子继续前行，心里不禁对这个神秘的大当家好奇起来。当世之人没条件读书，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几个。能够读书的基本上都是豪门贵族以及地主仕绅。这位大当家不但识字，很明显还是饱学之士，这龙影寨不简单啊！
　　一路上，李恒见到了许多往来之人，全部手持刀斧，打量着他们二人。有的面露不屑，有的出言嘲讽，也有人露出善意的微笑。
　　很快，二人来到山顶，只见山顶上是一块巨大的平地，平地上有许多房屋，散乱的分布着，应该便是山寨众人的房舍。平地正中间，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四四方方，外面用巨石堆砌了一圈城墙，城墙上耸立着数座木质哨楼，每座哨楼上都有两人站岗。城墙正中间有一个宽约五米，高约八米的城门。
　　李恒二人进了寨门，又看见另一番天地。寨内房舍众多，但都按一定的规律整齐排列，仿佛一个大阵。主殿处在阵中心位置，由砖石构成，气势磅礴。屋梁上雕龙画凤，但并无朱粉凃饰，更显古朴大气。屋梁上悬挂一黑色木匾，用隶书写着“聚义堂”三个大字。
　　李恒拉着身后的白灵儿，跟随带路男子，缓步进入内堂。
　　入堂第一眼便是正前方的宽阔主台，主台距地面六七个台阶，台上一张古朴几案。几案后跪坐着一人，年龄四十许间，虎背熊腰，身穿黑色金丝战袍，腰系鬼头龙身腰带，脚穿瓜头朝样皂靴。此人面阔方圆，鼻梁高挺，嘴上两条虎须隐隐上翘。一双虎目金芒闪烁，似有睥睨天下之势。在其头上，一块木匾，用隶书写着“义薄云天”四字。
　　台下两侧各设三张几案，除了两张空悬，其余四张后分别跪坐着三男一女。左手第一席上跪坐着一瘦弱老者，老者年过五旬，身形佝偻，手握木椅扶手，双眼暗淡；右手第一席上，跪坐着一彪形大汉。大汉一双眼睛盯着李恒二人，隐有不善；左手第二席上是一青年男子，二十五六，身穿浅蓝战袍，面目清秀，略显俊朗，看向李恒二人，微微一笑；右手第二席空悬；左手第三席上，跪坐着一青年美妇，正是昨救了李恒二人的白罗刹。
　　李恒径直步至寨主台下，抱拳一拜，恭声到：“在下李恒，拜见龙影寨大当家。”身后白灵儿也抱拳一拜。
　　“什么东西，见到大当家还不跪下！”熊形大汉大喝。
　　李恒转头一看，熊形大汉正怒视自己，似要生吃其肉。李恒转身看向大当家，朗声说道：“各位当家今日邀我上山，莫非只是为了耍威风？”
　　李恒抬头看了眼木匾，又说道：“难道欺压手无寸铁的难民，就是你们所谓的义薄云天吗？”
　　“混账，我劈了你。”彪形大汉说着就要扑将过来。
　　“王雷，不得无礼。”大当家轻声一吼，话语中带着不可置疑的权威。彪形男子一听，只能跪坐回自己座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台上大当家手指微动，隐有不悦地说道：“我龙影寨立寨以来，从不欺压贫困百姓，只劫官商富户，难道仍配不上一个“义”字？”
　　李恒赶紧抱拳一拜，淡淡地道：“大当家恕罪，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我兄弟二人被官兵追杀，仓皇中逃至此地，被六当家所救，深感这年头兵不如贼的道理。大当家心系百姓，自然是义薄云天，但是你的手下又有几人干净，你能保证他们没有沾染过穷苦百姓的鲜血吗？”
　　此时的李恒身穿浅蓝布衫，昂首挺立，加上他一米八五的个子，站在堂中，别有一番英气。
　　大当家目中露出欣赏，淡淡地说到：“你们的事，我听小白说过了，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交代。”
　　大当家说完，右手一挥，几个手下拖着两人走进堂来。李恒定睛一看，被拖动者正是昨日打劫自己的两个盗贼。此时两人被打的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口气喘着。
　　“大当家有令，赵俊、王黑子不尊寨规，打劫路人，鞭五十，挂哨楼示众三日。”一手下当堂宣读。
　　名叫王雷的彪形男子站起身来，焦急地开口道：“大当家，何必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心。”
　　“王雷，大当家早就有言在先，只劫官商富户，不得伤害无辜百姓，你难道忘了？”白罗刹起身大喝：“你王雷也是佃户出身，因不愿受欺压，杀了主人逃跑，要不是大当家救了你，你早就被官府抓去剥皮抽筋了。”
　　王雷一看白罗刹毫不留情的揭自己的短，冷冷说到：“白罗刹，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不过是个低贱妓子而已……”
　　“好了！”大当家站起身，一声大吼打断王雷的话语，怒声说道：“王雷，你放肆。规矩是我立的，你要改规矩，是不是也要来做一做我这大当家？”
　　王雷身体一颤，目中露出惧色，赶紧出口解释到：“不敢，大当家，我只是为了兄弟和睦，不想因为外人伤了和气。”
　　大当家显然心中有气，不悦地说到：“此事就此作罢，李兄弟可否满意？”
　　“大当家义薄云天，在下佩服。”李恒立刻抱拳答道。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佝偻老者突然开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兄弟，我观你气宇轩昂，不卑不亢，何不加入我龙影寨，共谋富贵呢？”
　　李恒一愣，对老者一拜，歉声说道：“老前辈，在下只是一个庄稼人，对富贵并无奢望，此次只想借各位英雄的方便，前往天水城寻亲，请前辈见谅。”
　　“哼，我们去做买卖，难道还要带上你们两个累赘。”王雷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李恒，又转向白罗刹喝到：“老六，你把山寨的大事告诉外人，可否知罪。”
　　“大当家的，这件事是我答应他们的。”白罗刹站起身来，对大当家抱拳说道：“我并没有泄露山寨秘密，只是不愿见他二人丧命山中。”
　　王雷冷冷一笑，讥讽道：“好一副菩萨心肠的白罗刹，难道你杀的人还少吗？在这里装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够了！”一声打断王雷，大当家又对李恒说到：“既是我山寨有负与此二人，此次帮你便是。”
　　大当家对李恒说完，又看向白罗刹，道：“小白，此次行动事关重大，万不可出了差池。”
　　才罗刹面带坚决地说到：“请大当家放心，我白罗刹立下军令状，一定完成任务！”
　　大当家微微点头，淡淡地道：“好了，就这样吧，王雷，你最好约束好你的手下，如有再犯，休怪我不顾情面。”大当家说完，转身走进内堂。
　　堂内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离开……
　　王雷经过李恒二人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李恒没有理会，转头看着白灵儿，笑着说：“别怕。”白灵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拉住李恒的衣衫。
　　白罗刹带着一阵香风向李恒走来，微笑着说道：“李兄弟，没事吧？”
　　白罗刹身后一青年男子缓步跟随，面带微笑，似有结交之意。
　　“还好，只是有些英雄不太欢迎啊。”李恒自嘲般说道。
　　“哼，你说王雷吗？别管他，不过是个弑主之徒而已。”白罗刹身旁的青年冷冷说道。
　　李恒一看此人面带不愤，心知其定于那王雷不和。试探着说道：“他似乎对我有误会。”
　　才罗刹道：“昨天打劫你们兄弟的两人就是他的手下，为此他也摆脱不了一个管教不力的罪名，自然对你们心怀怨恨。”
　　白罗刹右手捋了锊头发，那双会放电的眼睛让李恒连连躲闪。立刻埋头抱拳，躬身说道：“多谢白当家帮忙周旋，此恩李某铭记于心。”说完，连忙告辞，夺门离去。
　　白罗刹看着李恒远去的身影，眼中异芒闪烁。
　　……
　　“白姐不是看上李兄弟了吧？”白罗刹身后的青年打趣道。
　　才罗刹头也不回，回复平静，说道：“别胡说，我只是觉得如此人才，对我山寨必有大用。”
　　“小白，好眼力。”此时，内堂中，一佝偻老人缓缓走出。
　　“明叔。”白罗刹二人意见老者，立刻上前搀扶。
　　明叔拄着拐杖，轻声说道：“没关系，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明叔看了一眼李恒远去的方向，道：“我观这李恒人才非凡，且对答机智，很会审时度势，他日定非池中之物。此事，我已与大当家商量过，想方设法也要让他加入我们山寨，以后代替我辅助大当家。”
　　白罗刹二人诧异的看着老者，没想到明叔对着李恒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又看向早已走远的李恒，心里不知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