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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散尽，明月高悬，群星斗艳，有一道身影飘进了秦王府中。
这道身影恍惚轻车熟路，这般“偷偷摸摸”之举已然延续了许久。
三五月余，李恪模样大变，粉雕玉琢的面容无比惹人怜爱。
此际天色已深，他悄悄假寐，心中暗暗数着数，忽而猛地睁开眼来，喜道：“师父到了！”
飘进秦王府的身影，正是袁天罡。
袁天罡抱起不足半岁的李恪，风平浪静之间，已然出了王府，尔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了大唐国都的天坛之上。
半岁不到的李恪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视苍穹，运转起了帝王智慧，开口说道：“天行有常，然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哎……”
其吐字之清晰，言谈之深沉，道理之缥缈，当世之人，除袁天罡以外，无任何人相信。
袁天罡问道：“何以叹息？”
李恪见礼，答道：“师父，天下为家本无好坏之别，不过道理之变罢了，只是家不成家，道不是道，我担心这天下为家的大道恐不久矣，因而叹息。”
袁天罡再问道：“既如此，那你意欲何为？”
李恪道：“人生天地之间，难免也是要问一问为什么的，问清楚了，才晓得怎么办，徒儿至今不知为什么，故无法回答师父的‘意欲何为’！”
袁天罡闻言，怜爱地弹了一下李恪的脑袋，叹息道：“哎，你这话里有话，是要套为师的话呀，那便讲给你听罢。”
李恪激动起来，这是他近几日常想请教袁天罡的问题，只是自打与袁天罡结为师徒以来，袁天罡总语焉不详，不愿与李恪论及天地大道之事。
此番得偿所愿，李恪欣喜急道：“师父快讲，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地？有什么样的道理？”
袁天罡正色道：“徒儿，为师今日所言，凡俗者或有所思，然皆坐井观天之论，尚有如你父王那等俊杰之辈，也不能窥探全域，我此番说给你听，实是泄露天机之举，你心中有数，不可乱传！”
李恪严肃起来，点头称是！
袁天罡道：“这天地之间，本是大道三千，道无处不在、无处不往，众生生而平等，凡通灵开慧者，通过修行便能得道。”
李恪问：“修炼为道，然得道为何？”
袁天罡道：“得道者可成永恒，可凌驾于道、可规矩道、可铸道……传闻天行有常，凡刻苦修炼者得道以后，便能登天而去。”
“可是后来，大道突然隐匿不现，修道者愈发艰难困苦，终其一生而寻不到道的踪影。”
袁天罡再道：“只是众生轮回，为求道而生死无怨，终于摸出了天地间尚存的三种大道，这三种道，是最明显的道，也是最难修的道，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李恪不解：“缘何诸道隐匿，却要留存三种大道于天地间呢？这当真奇怪！”
袁天罡道：“或是这三种大道无法被隐匿，便是上界仙神也做不到罢，故而无可奈何，隐而不得隐，三种大道也藏无可藏了。”
李恪愤懑：“谁他妈干的？没有被隐匿的道是哪三种道？”
袁天罡悄声道：“听说是天帝做的手脚，又或是天庭做的手脚，无数年来，无人弄清——”
“三种道分别叫做‘帝道’、‘王道’、‘霸道’。”
袁天罡沿着思路往下说：“所谓‘帝道’者，一语以括之，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最先发现帝道和修炼帝道的人有很多，杰出者也有很多。”
李恪闻言，激动而向往，问道：“都有那些人？他们修成了么？”
袁天罡叹道：“发现的人有很多，然修成的只有五个。”
“哪五个？”
“唯黄帝、颛顼帝、帝喾帝、尧帝、舜帝。”
李恪心中一匹草泥马奔过，暗道：“这他妈不是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么，到底是‘以前’错了，还是‘现在’错了……”
他一时间搞不清楚，问道：“只有五个人修成帝道，着实艰难得很！那这五个人后来去了哪里？”
袁天罡摇头道：“不知，传闻是‘得道升天’；又传闻是他们前赴后继，一路杀到天上去；再传闻是他们都做了上界的臣下或者奴隶，并不清楚。”
李恪“哦”了一声，再道：“现在还有人知晓帝道么，还有人再修么？”
袁天罡道：“自然是有的，古往今来，哪个不向往帝道！只是其间之艰难、缥缈，除五帝修成以外，再无来者。”
“帝道过后，却还有一种道，叫做‘王道’。”
袁天罡道：“所谓王道，便是你适才叹息的‘大道既隐，天下为家’了，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王道之难，虽比不得帝道，但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李恪运转起“金手指”，插嘴道：“我猜五帝过后，诸多俊杰前赴后继，但尽无一人成道，他们修着修着的，居然发现了王道，而且修成了王道，师父，对不对？”
袁天罡一个惊愕，震颤道：“然也，所谓王道，便是在人们无法修成帝道的途中发现的道，那你再猜猜修成王道的人有哪些？”
李恪暗暗思索，开口道：“我猜修成王道的人有夏禹王、商汤王、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王、秦王嬴政、汉高祖刘邦、武帝刘策、隋炀帝杨坚……”
袁天罡赶紧打断，微怒着喝道：“停！”
李恪不明所以，道：“弟子说错了么？”
袁天罡道：“不完全错！周公王以上的证道者，你所言不差，但嬴政、刘邦、刘策、杨坚等人却不是。”
李恪糊涂起来，皱眉道：“这……四海毕、六王一，嬴政合皇帝而称，朕即天下，他尽算不得王道者，这是什么道理？”
袁天罡正要答复，却惊疑道：“不对，不对，你……你说句实话，你从哪里晓得的这些人物，你才五个月的婴孩呀，别再与我说什么生而知之的鬼话，我不信。”
李恪尴尬起来，道：“除生而知之以外，我说我是在娘胎里便熟读了今史古籍，你信么？”
殊不知袁天罡道：“我信！”
李恪不愿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述道：“大师，那霸道又是什么道？也是人们无法修成帝道和王道的过程中发现的道么？”
袁天罡道：“所谓霸道——你既然在娘胎里便读过今史典籍，那么可成听说过‘春秋五霸’？”
李恪魂识海咆哮一阵，蓝色光团中的信息涌来，他不屑道：“一说是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另一说是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和越王勾践。其余的我记不起来了，我的金手指不会直接给我答案。”
袁天罡疑道：“甚么‘金手指’？”
李恪但觉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瞎扯，反正一个不足半岁的婴孩能开口交流就已妖孽不堪，偶尔“胡言乱语”也算正常。
袁天罡不疑有他，怅然道：“春秋以后，战国以前，人们所能触摸到的道，便只有霸道，至于王道和帝道，除仰天长叹以外，只好无可无奈何地无可奈何。”
李恪闻言，调侃起来，鄙夷道：“如你所讲，那后来秦汉三国乃至当今的动荡隋唐，又有什么道可言？那便是无道咯？”
哪知袁天罡闻言，再一次以看妖孽的眼神看向了李恪，惊道：“你怎么知道当今时代叫做‘无道’时代，莫非你会推演天机？你在娘胎里看的都是什么书？”
李恪的骄傲瞬息间被人践踏，他有些生气，怒道：“你愿说则说，不讲作罢！我一个婴孩而已，你戏弄我作甚？”
袁天罡见得此状，也不生气，笑道：“我戏弄你作甚，恐是你在戏弄我罢，哎——”
“孩子，无道是一种悲哀，但无道也是一种道啊。”
袁天罡再道：“无道之中，俊杰者反而更加明悟，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摒弃前人的路，做出自己的抉择，从而坚定自己的追求！”
李恪道：“怎么讲？”
袁天罡道：“五帝成就帝道后，后继者紧跟而至，学着追寻帝道，追寻不得，成就王道；王道的后来者有样学样，然追寻王道而不得，最终成就霸道；霸道往后，三种道统或隐或现，千万年过去了，众生终于学无可学，再无前人的路可以模仿。”
“由是只得铭记、推敲和揣测三种大道的道理，有些人在无道的时代选择了帝道、有些人选择了王道，或者霸道。”
袁天罡不厌其烦，再举例道：“比如嬴政、刘邦、刘策等人，便是选的帝道；比如项羽、韩信、曹孟德、诸葛亮、司马懿之辈便是选的王道；比如杨坚、你的皇爷爷李渊、即将败北的窦建德，还有北边突厥可汗，这些人选的就是霸道。”。
李恪若有所悟，急道：“我王父选的也是霸道么？”
袁天罡道：“我不清楚，你们李家有真龙庇佑，龙气磅礴，而我最看不清楚两个人，一个是你父亲李世民，另一个便是你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