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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恕我直言，长安方面派我来接人时，我一直以为你的能力范畴更倾向于武力层面。如今看来，我以往的见解未免太过偏颇。”赵明同对方握手时，感慨说道。
“别人眼中的我与真正的我，多少有些偏差，空间也会混淆认知，漫长的时光则将这种理解的误差不断放大，所以你会安排帝国军队在外等候——这很没必要，我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更不是滥杀之人。”浮世松开手，眼角余光掠过停靠在站台边的列车，“何况，我早已失去你们期待的那份力量。”
列车光洁的炭黑装甲如镜面般映着月台上的人群，但它无法映出黑袍男子眼中的深层情绪，那是一抹常人难以看懂的自嘲。
赵明老先生心知这么做并不合适，但他还是拍拍浮世的后背，善意微笑道：“无妨，我们要的是你这个人。”
“我倒宁肯你们没注意到我这个人。”浮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负手向前走去。
你说的对，每个人大抵也是这样想的，我也不例外……赵明看着他的背影，用眼神命令随行人员跟他一起登车，而赵明本人还要负责剩余任务单位的撤离事项，所以还要在这等上一会儿。
“赵老，总部发来的紧急通讯。”
就在赵明与陆续撤回的同僚、上海分部的负责人员打招呼时，他的助理很不合时宜地将他的发言打断，或者说长安方面有更要紧的发言凌驾其上。
老人向在场所有人抱歉地耸耸肩。
……
由源能驱动的列车在逼仄的地道内疾速驰过，时速达五百公里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杂音，不仅列车外部如此，车厢内部同样寂静无声。
赵明率先打破沉默：“先吃午饭吧？”
“长安真不会选人，让阁下这样的学者来当说客，实属无聊到极点的想法。”浮世没有回答对方的提议，“你被开除了？”
“真是恶毒的猜想。”千年源研究中心首席执行官赵明左手举起茶杯，右臂支在高背椅的扶手上，“不过你猜对了，他们打算把一切事务推给我来做，甚至提前准备了养老单位。”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干，尤其是在没有看见相应价格的补偿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阁下。”
浮世在装潢华美阴暗的包间内微笑着提醒道：“你打算怎么做？这列车上的一举一动都在长安城的监视下，你想来没有太多办法。”
“不，我确信有些人会自觉把嘴封上的。”赵明把边桌上放着的几份文件直接塞进碎纸机，“帝国要我传话，要我成为书写历史的烈士，再让我去太平洋安享晚年，我自然不会全盘接受。”
浮世清楚那些被切成废物的纸片上都写了什么，他并不意外对方会有这种反应，他只想知道这位老人的下一步动作：“你不在意长安城可能的指责？”
他说着用食指比向那台工作中的碎纸机，手中的茶杯很是平静。
“只要你肯和我坐上同一条船。”
长安城的老人在此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个月前往墨尔本的船票已经为我订好，我固然无法抵抗这次升职，因为把你接回长安的人，是我。”
浮世低头喝着自己杯中的茶水，没去看他。
“我能给你提供支持，大明宫里有我的人。”赵明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右手握住木质雕花的扶手，“不仅科技部，外交部与吏部，包括文渊阁在内，我这一系都能给你提供支持，而且我确定你的内心并不像你表现的那样矜持。”
“你想要什么？”浮世放下茶杯，那件瓷器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确定不先听听长安对你的要求？”
“你把那边发来的信息文件都毁了，估计也没啥好听的，还是让大明宫向我阐释吧。”
这句话是浮世给赵明的台阶，但如果老人真的愿意接受，那么其他合作项目也没必要谈了，除非他愿意顺着浮世的想法抛出价码，尽早拿出谈判的诚意。
“很难想象，千年未涉政坛的非政客会像你这样棘手。”赵明为二人的茶杯注入茶水，袅袅升腾的蒸汽在空中转瞬即逝，“如你所想，陛下管不住朝堂上的勋贵权臣，李王室的确不能代表大明宫，那座房子已经染上不少颜色，发出来的诏书虽是几位党魁相互妥协的结果，却更有效力。”
“但你无需怀疑，没有陛下主导的大朝会毕竟是帝国的大朝会，只要美洲分部的权力一天不回归，这份力量就会转为大明宫的压力，朝会的参与者便不敢公然对掐——所以他们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想办法解决美洲地区的叛逆。”
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千年源的负责人并没有把自己同帝国政府拴在一起，无论大陆还是北美。
“他们去凌云阁查了我以前留下的资料？说来有趣，我本人都不记得的过往事迹，他们居然抱有如此大期望，我届时或者应该当面称谢。”浮世首度了解长安的根本想法，饶是以他的定力都不免暗暗吃惊，“值得庆幸的是，我对近些年的局势略有注意，逐渐脱离帝国体制的美洲也在我的视界内，我对他们的政治制度并不是一无所知。”
“不过我很好奇，在双边局势紧张的情况下，长安城有什么手段助我赢得竞选。”
“不是帮助你，而是要你取得美洲。”赵明啜了一口茶，“有关你的历史记录只能上溯到公元前2000年，但这就够了，既然前面几次世界大战都没把你打倒，那么纽约方面亦不会超出你的能力范畴。”
“我之前说过，我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
“力量不是单纯片面的武力，我们深知这一点，你身上还有很多价值超然的东西。”
“比如？”
“眼光，这个怎样？你比大明宫还要高，所以能解决很多连大明宫都无力面对的难题，凌云阁一直里记着你辅佐太祖陛下夺取天下的故事，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我不是开玩笑，我们这些现代人可不敢想象那种近似神话的传奇。”。
赵明眼中有许多光彩闪过：“我深知，你不必妥协，你走上台前是自愿的选择，至少有一半属于自愿。”
浮世在它对面的高背椅上静静聆听，富有生命力的年轻面庞上毫无波澜，灰色眸子似古井中的星辰，寒意凛然又深邃明亮，即便有一层灰霾的薄冰覆盖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