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桂颐是凤凰门前任掌门石杰仁的女儿，今年只有十岁，但却是黄小未出去单过以前在凤凰门中最恐惧的人物之一。
　　原因无他，身心俱疲尔。
　　小女孩生于景帝三百九十七年，能够清晰说话大概在景帝三百九十九年，那一年正好她母亲外出失踪，石杰仁心忧妻子安危曾多次率本峰全体弟子外出找寻，其他各峰头包括主事人在内也被抽调了大量人手，期间又一怒之下杀光了掌门峰上的所有凡人仆役。如此一来哪还有凡人仆役敢掺合他家的事，这照顾小女孩吃喝拉撒的活计便落到了四座峰头留守弟子们的身上，公平起见抽签决定，小凤峰有幸中了。为了显示出对掌门爱女的重视，以及不影响其他弟子的修炼，尤重阳命大道修为上停滞多年的黄小专门负责此事，由此开启了黄小欲哭无泪的三年生活。直到现在谈及往事，他都刻意将那一部分遗忘，不愿过多回忆。
　　掌门为找到妻子的下落在外奔波了三年，黄小也在小凤峰上被折磨了三年。三年中最大的感受是疲累，最大的希望就是掌门早日消停下来（因为当时有传言说掌门夫人的失踪并非被人劫持或者暗害，掌门人的举动无非是聊以**）。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平均每天睡眠时间只两个时辰左右的石桂颐给牵制着，别说修炼了，连睡觉都是问题。
　　事后，黄小对自己三年噩梦般遭遇的总结是：活的不如一个凡人仆役。他也是在那时起渐生了出来单过的心思，以至于后来被天理门一女修略施勾连便迷失了自我，吵嚷着要在娶妻生子享受凡人清福中印证大道。可凤凰门门规中规定门人年满四十岁大道无望者方可成家，他当时离四十岁还差好几年，老头子劝了他几次无果后也就放他离开了。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些，脱离师门第五天便被天理门女修骗光了所有家当，在天理门乌云坊市的客店里做了三个月端茶送水的小厮才攒够了离开的路费…
　　闭目深思了好一会儿，黄小终于将复杂的心情稍微理顺了些，但再看向周二牛时却又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直接戳到对方头上：“你啊…你啊，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师兄…我…”
　　“你知道错了？”
　　“不是，我是说我看桂颐师妹挺可怜的，我就…”
　　“你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把人给拐带了出来！”
　　“哎…”
　　“你…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又不是和尚，心里哪来的许多慈悲？你可知道散修私自拐带分封制宗门的未成年门人下山是什么罪过？那是要被送到西陵城吃沙子的！桂颐又是前掌门的孩子，身份敏感…好在你们都出来一两个月了也没什么事情，要不然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黄小牢骚了一阵，眼看周二牛头都不抬，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转而又语重心长道：“二牛啊，儒家有句话，叫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瞧瞧你我，咱们现在混的有一点发达的样子吗？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给我躲得远远的！”
　　“是，一切都听师兄的！那…桂颐呢？师兄打算？”
　　“自然送回去了！”周二牛好歹是正规从凤凰门出来的散修，可那个小祖宗却是被拐带出来的，凤凰门如今被赵家掌控着不追究还罢了，若追究下来黄小刚刚对周二牛所说的了丝毫都不是危言耸听。眼下还是尽快把那小祖宗打发走才好，时间越久出事的可能越大。黄小也是急性子，想到的事情不马上去做心里是不会安稳的，于是立马让周二牛前面带路，先见到小祖宗本人再说。
　　两人匆匆出了客店，一路拐过三条街道，只用两刻钟便到了周二牛的落脚处——天上酒家。
　　天上酒家是白河坊市里少有的高级客店，陈设豪奢、服务一流，在附近坊市都设有分店，普通房间一天的费用大概三十块一阶灵石，吃食另算，价格是黄小入住客店的十倍。据说是青云山上一位金丹老祖名下的产业，就安全性上来讲——没得问题，但黄小可不认为这是周二牛选择这间客店的原因，八成、一定是那小祖宗的主意。
　　一想到那高达三十块一阶灵石一天的消耗，黄小就忍不住一个抽搐。
　　门口值守是名练气四层的中年人，离的老远便认出五短身材的周二牛是现今住在店里的客人，只是对他边上的胖子眼生的很，眼睛不断在人身上打转，不很确定这位的穷富，是来住店还是找人的，但还是主动迎了上去。
　　黄小只顾着心疼灵石，哪有心情搭理这茬，神色阴晴不定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接入了门里，周二牛路过时也只揖了个首，跟前些时日大不相同。把那值守气得不轻，心道现在的修行中人越来越没规矩了，若逮到机会定要给对方个教训。
　　进了大堂，黄小立时便被满屋的光气刺得睁险不开眼，一座长宽四五丈的大堂里光萤石就镶嵌了不下百来颗，期间更有几颗闪动着别样光芒的深海明珠，粼次排列竟使人生出一种星星漫天的错觉。
　　大堂里摆设的尽是奇珍异玩，不是法器却也能在修行者间买上不错的价钱。若是放在往日，黄小必会仔细探查一番并询问行情，但眼下正火急火燎，看到这些俗物只觉得碍眼。他也知道这类高级客店除了大堂连走廊里大都设有法阵，不可乱走。故此只得耐着性子在周二牛的引领下用房间令牌开启一处处禁制缓慢的往里行进。一路上都在思索着面对石桂颐时的应对之策，权衡强行送走、哄骗回去和知会凤凰门之间的利弊，并没有拿定主意来。毕竟五年不见了，当年那个天天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的小祖宗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呢？
　　黄小可不全信周二牛所说的“桂颐师妹现在懂事多了”之类模棱两可的话，如果那小祖宗真懂事，怎么会跟着周二牛瞎跑出来，还强令周二牛交出身上的大部分灵石呢！
　　穿过数层禁制之后是一座占地几亩的花园，鸟语花香美不胜收。正中设有一盘旋式回廊，回廊的上方是一座由八根石柱支撑的高楼，高楼才是客房的所在。黄小拾阶而上，心中还在默默为三种都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准备措辞，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房门口，挥手示意周二牛拿令牌开门。然而，他还未抬脚，便听到内里一阵银铃般的炸耳狂笑，只觉头皮发麻。
　　那分明是两人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