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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祸国殃民周顶顶 / 第六章 白鹭

第六章 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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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顶顶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口渴难耐。
  他方才在树下小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时日已西斜。好在侯景给的大衣厚实,倒是没受寒。只是之前吃的祭神贡品过于咸了,他口干舌燥,迫切地想喝一碗水。
  荒郊野岭,一条大路直通城外,哪里有水?
  周顶顶先查看了自己脚踝的伤势,倒不严重,正骨后将养小半月就能恢复。腰间的石子不知游移到哪儿了,这个得找郎中好好看一下才行。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环境,冬树凄惨,北风呼啸,天际蓝盈盈的,倒是澄澈透亮,像一块水晶。
  我要见到三姐了。
  周顶顶面带微笑,沉稳往前走,细瘦身材也走出一股龙行虎步的感觉。不久,他望见远处有一户人家,农舍整齐依偎在小山丘旁边,山丘后面冒出屡屡炊烟,想是还有更多农户。
  周顶顶决定去讨一碗水喝,心想东海人大多是肯的。他敲开了农户的门,应门的是一个农妇,显然没想到大年初一能有人上门来,略为惊讶地打量了周顶顶一圈,谄笑问:“小哥有什么吩咐?”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侯景给的这件衣服把周顶顶从一个小乞丐变成一个小少爷了。周顶顶浑然不觉,行了个礼道:“这位大嫂,行路人叨扰了。请问能讨碗水喝吗?”
  庄稼人质朴,虽然奇怪周顶顶大年初一独自行路,但还是热情道:“小哥进来坐,一碗水而已,咱们家还是有的。大年初一,大家发财!”
  “大家发财。”周顶顶顺着说吉利话,走进那户人家。
  农户简单,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过分。然而这样住近城郊、有房舍农田的农人也已经算得上富裕了。更多人即使是丰收之年都必须借债才能过日子,往往将自己过成别人的奴隶,鬻儿卖女亦并不少见。
  农妇殷勤掸了掸一把油亮的新交椅,请周顶顶坐下,自己去内间沏茶。周顶顶再三推辞,言明自己只是想喝水,冷水也无妨。农妇大声怪叫:“大年初一喝冷水!罪过罪过,要是把一年的运气都冻掉了怎么办?咱们去灶下拿热汤来,小哥不要嫌弃!”说完掀帘子进屋了。
  周顶顶不好再推拒别人的好意,只能顺势坐等,习惯性观察房间布局。窗子开得高,也许是家里有高个子的人。正堂虽俭朴,但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新年刚刚打扫过,壁橱上东西整整齐齐。房梁是根老木,上面却有新漆,与此同时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装潢过的痕迹,也许是这家人刚刚搬进这里。周顶顶久在军旅,每到一个新环境就想在实战中如何根据地势增强战力,不知不觉落下了这样喜欢仔细观察的毛病。
  农妇一去,许久未回。
  周顶顶有些奇怪,但别人家里,他又不好随意走动,只能站在农妇进屋的门帘后,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灶下农妇正在与一个高个子大汉商议:“……你嫌这笔买卖赚不到么?我瞧那愣头青身上的衣服少说也值三四钱银子,看他样貌虽然端正,脸色却如饿死鬼一般,少不得是偷了别家的钱财,正逃路呢。”
  那大汉缩头缩脑说:“别是什么富人家的小子,富人家命贵重,不像穷人随便死了。咱们做事,宁可放空,不能惹错人啊!”
  农妇啐道:“没软袋的!现在胆小起来!”她遥遥向堂屋点了点,道:“哪家富人小子大年初一在城郊晃荡?再说了,就算他果真是,这十里八村哪个认识他?咱们把他放倒在这儿,往后院一埋,谁能知道?谁能说去?”
  农妇看那大汉还是犹豫,一把抢过大汉手里攥着的粉末,尽数撒入锅中。“同你讲了这么多,也讲不清。你要是没种,就走远些!”她胡乱拿锅铲搅拌了几下,盛出一碗汤,就要往堂屋来。
  周顶顶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愤怒,正要夺门而去,却又想到:听那男的语气,这竟然不是他们第一次害人。我现在走了,这对夫妇不知又要害何人。
  要是二十七八岁的周顶顶,别说一对夫妇,就来个十对八对,周顶顶也未必皱一下眉头。但如今的周顶顶才十四岁,手骨细弱得比女孩子还不如,荒郊野岭,如何能在健妇莽汉手下逃生?
  犹豫之间,农妇已经掀开帘子进入堂屋:“小哥久等啦!您尝尝咱们农家自己做的豌豆汤……人呢?”农妇慌慌忙忙把汤一放,打开门四处看。又怀疑周顶顶已经走远,特地沿着大路喊:“小哥!您要的汤水!”
  此时周顶顶已经借着壁橱爬上了房梁,伏在房梁后的阴影里等待时机。
  农妇出门寻人去了,那后屋的大汉听见喊叫,以为出了什么事,也入堂屋来。
  周顶顶瞅准角度,一下翻身到大汉的背上,精准地捏住他的颈骨,想用力拗断。大汉突然受袭击,大受惊吓,哇啦乱叫。周顶顶人小力气不足,一下攻击不能致命,后继就困难了。
  “什么东西!”那大汉惊恐乱叫,“有鬼!有鬼!”那大汉农人出身,心思淳朴,偶然杀了人,作了恶,心中一直沉沉有负担。如今被周顶顶骤然一吓,以为是先前被自己害死的几个过路人冤魂来讨命了。
  周顶顶一瞧,趁那大汉惊慌,顺着他乱甩的力道将自己甩进后屋。
  与此同时,农妇转头回来看见大汉在堂屋不断拍打自己的背脊,骂道:“作什么妖呢!”
  大汉涕泗横流,呜呜咽咽哭道:“有鬼!刚才跳到我背上来了!他们找上门了!”
  农妇骂道:“活人都不怕,怕死人?那几个死鬼埋在老屋里,谁能知道?你自己吓自己罢了!”
  大汉只是一味去拍自己的背后,哭喊:“鬼还在不在?鬼还在不在?”
  农妇说:“都是你自己吓自己,青天白日,哪里有鬼怪?”她气冲冲往交椅上一坐,拍桌子道:“可惜放走了那么一只肥羊。初一自己走到门前来,真是难得啊!”
  周顶顶沿着后屋陈设,找到后门,悄悄溜走了。
  日渐黄昏,白鹭群飞,原先通畅的大路也显得阴森森起来。周顶顶重生后短短一日之内就见识了两三次人心鬼蜮,所受磨砺竟然丝毫不比上辈子少。
  既然如此,活了两遭就像遭了两遍的罪。这人间险恶好像一块甩不脱的烂泥,非得巴在周顶顶身上,连他死后都不打算放过他。周顶顶暗暗自嘲:先前我以为也就敌国弓箭手能像这样死缠着我不放了,原来厄运也是如此。
  他灰心丧气,行尸走肉般埋头走了许久。
  依旧没有月亮,但星河灿烂,早早横亘东西。星光下,周顶顶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似乎还是二十七八岁时盛年模样。
  不同的是,这个影子穿着一件样式眼熟的衣服。
  黑色羊羔皮的便服,其实是军官才能穿的。周顶顶上辈子军衔不高,没资格穿这个。加上一直在战场之间兜转,也没什么机会看到穿便服的军官,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这人间总算不是那么令人绝望。周顶顶慢慢走着,慢慢数着自己积攒起来的那些温暖。三姐最喜欢他,二哥也很疼他。侯景对他有再造之恩,黄英虽然心眼小,但是生死问题上从来不会辜负自己。还有呢,很多次,他从战场上回来,路边有人给军士们送水,每次递给他的都是好大一碗,好清澈甘甜的泉水。
  他抬头看昏暗夜幕下飞翔的白鹭,心想:神君有灵,送我回来总不至于是让我回来再吃一遍苦的。我能死而复生,虽然自己不太愿意,但也算幸事一桩。周顶顶,我是顶忤逆,顶不服气的一个人,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个人。上辈子都没怕过,难道这辈子就怂了?
  这辈子我还有机会把三姐他们找回来呢,我还有机会拥有一个家。
  如此这般一想,周顶顶大步流星向白鹭翔集的方向走去,仿佛成竹在胸,知道目的地的位置就在那里。
  大好年华,大好愿景,这是周顶顶的大年初一。
  白鹭翔集的地方也许真的给周顶顶带来了福气,他星夜赶路,在严寒中微微颤抖,忽然看见前方一片芦苇飞絮,熟悉的泥土气息钻入鼻腔。
  白鹭滩。
  绕过白鹭滩,就是家啦!就是三姐带着周顶顶摸螺蛳捉小鱼的地方啦。
  周顶顶却忽然停住了。
  十四岁时候的家,周老爹还健在,只是卧床不起。三姐嫁给本村的富农,还能照顾周老爹一二,但是由于周老爹丢了捕快的官职,被人看不起,连带三姐也被婆家非打即骂。家里二哥带着后娘私奔的事情更是丑闻,远近多舌的村人总要拿出来说的,说着说着,总会连带着说一嘴三姐的不是。
  自己现在回家去,算是从米店私自逃出来的吧?会不会给三姐添麻烦?她在婆家面前本来就不好做了。
  周顶顶近乡情怯,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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