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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南山小子 / 旧地重游

旧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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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在新中国,长在新时代,更何况建国之后畜牲都不能成仙了,建国前的死鬼狐仙们还能抓我去当上门女婿不成!”
  四个人已经被海涛的话逗乐了。
  这个地方三年前我们以前来过,中考结束后第一天早上,我去剃了个光头,骑着现在还在阁楼里陈列着的那辆凤凰二八加重自行车,后座托着同村的王建民。李海涛家就在终南山脚下,后院墙就是平地竖起的终南山。一路上坡,后座还有一头猪,竟然不会骑自行车,骑一路骂一路,建民只是紧紧抱着我的腰,这个画面要是放在当下,不免会被人侧目,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男人抱着男人那还是哥们情深。
  刘友良比我们先到,约好了在李海涛家集合进山摘羊奶奶(一种灌木,果实酷似羊奶的形状,成熟后红黑色,酸甜味。),顺带找点野樱桃。我们到时已近中午。
  现在四个人见面了,说是去采野果,其实就是散散心,初三猪狗不如的生活终于结束了,顺带通过爬山发泄一下那个年纪无法发泄的荷尔蒙。
  吃完中午饭,海涛他妈给我们准备了一大布兜锅盔,锅盔是关中特色食品,和新疆的馕类似,耐储存,不易变质,便于携带。说是爬山累,下午饿了可以垫垫。
  回力鞋平时还挺带劲,爬起山来只是打滑,海涛的千层底布鞋倒是很给力,已经远远的把我们三个甩到了后边,他自小爬山习惯了。爬山不在快,一定要稳,一步一步,快了反而不行。
  等我们爬到第一个山顶,海涛已经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了老半天。
  “咱们不会迷路吧!”建民总是神经兮兮的样子。
  海涛登了建民一眼,“我从会走路就跟着我大(关中人把爸爸称为大dá)进山挖药材,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少废话,腿脚麻利点。”
  刘友良只是在一旁傻笑,骑了半天自行车,还是上坡,现在我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离我的秘密基地不远了,就在前面的山沟里,去年发现的。谁都没给说,那里的羊奶奶大的就跟咱们班张丽丽的奶一样,想不想吃。”海涛又露出他特有的猥亵的笑容。
  我敢肯定,此时鼓舞我们前进的动力不是羊奶奶,是张丽丽。山里的路就像那首民歌里唱的“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儿难”。已经能看见前面一片片红色的灌木,走了半天一看还是那么远。一个个累的跟狗似的,肚子也已经咕咕叫了,只有海涛像刚爬完母鸡的公鸡,昂首挺胸。
  “再坚持一下,前面有条小溪,到了吃点锅盔就着溪水,美咋了。”海涛指着被酸枣枝覆盖着的山路。
  “你狗日的咋这么精神,是不是想丽丽想的。”我头都懒得抬起来。有位著名的作家说过少年心里对女人的想象要多肮脏有多肮脏,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原话记不清了。很多时候不用见到,只要提起女人,少年的裤裆就能鼓起来。
  友良笑呵呵的望着前面“都惦记着呢,谁也别说谁。”只有建民在小心翼翼的拨弄着裤腿上的酸枣刺。
  自古华山一条路,已经走了半天,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往前走。连爬带滚的到了山间小溪旁,除了海涛,剩下三个径直踏进溪水,胡乱往脸上潦水。刺骨的山间溪水从脚底一股寒气直刺脑门,不由得一个寒颤,赶紧逃上岸。
  “这水也太凉了。”我回头问海涛。
  海涛顺势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拿出锅盔,拿出水壶。悠悠的说“这水是山顶上雪水到了夏天融化后流下来的,经常进山的人都不敢像你们这么弄,轻则感冒,重则烙下病。”
  “那你不早说。”建民脸色发白,可能刚才被凉水一激,吓的。
  时间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太阳被大山挡住了,山涧里倒有些阴冷。吃过东西,重新上路,这次倒是不远,几个弯后就到了海涛的秘密基地。大家嘴里嚼着酸甜的羊奶奶,心里想着身体已经过度发育的丽丽,有说有笑。
  吃的过瘾了,天色竟然已经有些暗下来了。海涛看看天,赶紧召集我们“快点,口袋装点赶紧得往回走了,再晚天黑前就回不去了。”
  几个农村孩子,没有现代的登山设备,手电都没带,光凭想象就知道天黑之后的山里有多可怕。不由得脚步都变轻快了,腿也不痛了,也不说话,只是跟着海涛急步往前走。我殿后,因为一直以强悍著称于三中,此刻更是英雄感爆棚。
  酸枣刺划过脚脖的刺痛已经没有多少感觉,鞋绑挨着脚脖有点粘糊,想是已经流血了,也看不清,也不想去看。前面的山梁越来越模糊,海涛竟然有几次停下来犹豫不敢往前走,看来是迷路了。
  远处咕咕的鸟叫声低沉沧桑,路边的灌木里总是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我不由得握着棍子的手攥的更紧了。
  这棍子是刚才在溪边捡的,人手里如果有能把攻击范围延伸到拳头之外的任何东西,心里总会安稳一些。
  “海涛,你还能找到下山的路吗?”我喊叫了一声,回音在几秒之后再重新传进我耳朵的时候,感觉怪怪的。
  “别急,肯定能。”海涛的声音已经不够坚定了,我心里清楚他迷路了。
  山里的天黑的特别快,很快,我已经看不清前面的友良了。隐约可以听到建民紧张的喘息声,一片漆黑。
  “我有打火机,弄个火把吧,实在看不见了。”我对着前面喊。
  “好”海涛的声音听着好像很远,又好像就在身旁。我打着火机,努力在脚下寻找能过点燃的东西。这种五毛钱一个的气体打火机不能持续燃烧很长时间,不然塑料的卡子会融化,弹簧一旦弹出来,窜出一尺的火焰,几秒钟甲烷就会耗尽。
  终于找到一撮干草,点着后收集了些干树枝,用手攥在一起就当火把用。
  等我举起来顺着火光往前看的时候,山路中间因为被踩的瓷实有点反光,然后那道微弱的光慢慢伸进一片漆黑。路边的灌木在山风的作用下影影卓卓,只感到后脊背发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惧“海涛!”声音竟然已经有些嘶哑。
  连续喊了三声之后,竟然不敢喊了,像是怕惊动什么。手里的树枝已经烧的指头有些灼痛。蹲下来顺势将树枝隆在一起。本能的在周围寻找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看着火苗渐渐大起来,前面的灌木被照的发红,手里的木棍被攥的咯吱吱响。感觉背后黑暗里隐藏着什么东西,但就是不敢往后回头看。
  都知道雾气是怎么回事,但你见过雾气渐渐形成的过程吗?先是地面有薄薄的一层,慢慢腾起一道一道,升腾起来,由淡变浓。雾气流过脚面时能够感觉到它的温度和湿度,阴凉但很温柔,像是一只冰冷的手在轻抚你,叫人浑身打颤。
  此时,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胡乱抓起一些已经燃烧起来的树枝,战战兢兢的伸向前方,借着微弱的光挪动脚步。火焰迎面而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些温度,划过面颊,后脑感到的只是阴冷。
  边走边检着枯枝,往火把上添柴。不知挪动了多久,除了心跳和呼吸,手脚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后来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心脏似乎已经不在身体里了,似乎又在。
  前面忽然一片漆黑,不是火把灭了,而是前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反光的东西,再亮的光也是看不到的。前面是悬崖绝壁。
  光从火焰中间慢慢向四周淡漠,周围除了来时的路还有一条淡淡的光带,剩下的就只有黑暗。人可能并不是真的害怕黑暗,只是害怕黑暗中不能感受到的东西,对,人只是害怕没有感觉。
  手中的火慢慢熄灭,周围的声响越来越大,有些能听出来的,有写听不出来的,意识慢慢飘忽,感觉已经从身体里抽离了。黎明的晨雾在脚边升起,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是无限的朝远方延伸。再远一点还是什么都没有,等雾气慢慢散去,这唯一可以看见摸到的东西散去时,整个人身体已经感觉不到重力,温度和声响。只是平静和空旷,不管多么广阔的地方,哪怕是沙漠,只要你还能看到地平线,心里也总是安稳的。此时,没有距离,没有方位,当所有感知神经都失去作用的时候,感觉反而是这样的美妙。似乎时间也不存在了。
  身体也不想动一下,只是想继续感受这什么也感受不到的境地。慢慢的,远处有光亮了起来,刚才美妙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感官发挥作用的时候,感觉反而迟钝了。那光说不出来是一团?一道?还是什么,只是有光,直到那光慢慢移动起来,朝我这边慢慢移动,似乎又很快,瞬间已经能够摸到了。
  光慢慢开始变化,就在眼前,也像很遥远。似乎有个声音开始在耳边想起,不,应该是在心里想起“你终于来了。”有了视觉,有了听觉反而感觉不到害怕,只是想弄清楚这么回事。那光似乎有一个面容,很清晰,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你还是来了!”一个空洞的声音从那面容的嘴里发出。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你往下看。”随着那声音的指引看去,山路上,四个少年艰难的在山路上摸索,最后一个手里攥根木棍的不就是我吗?这种感觉很奇妙,从身体之外审视自己,和镜子里的感觉是不同的。
  “我是已经死了吗?不对,我不是还在路上走着吗?也不对,我感觉那个走的我不是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用灵魂出窍这样的字句来形容现在的情形,现在更是像在看电影荧幕,只不过观众和主角都是我自己。
  那个声音响起的同时,光也在微微变化,几乎察觉不到,但确实在变化。“你没有死,你只是在你身体之外和我见了个面而已。”那声音听到了我的心声。
  “……”不知道什么状况“你是谁?”我已经想不出再好的问题了。
  “我不是谁,也可以谁都是。”那声音似乎有点得意,“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应该见面的时候见面了,以后还会再见。”
  光开始散开,周围恢复了黑暗。
  “妈的,拐过前面这个弯就好走了”。海涛找到了来时的路,手里的棍子还紧紧的攥在手里,火把却在海涛手里。
  “见到鬼再回到人世难道都不许过度一下吗?”脊背后面因为汗水被山风一吹,激灵打个冷颤。“肯定是刚才低血糖,癔症了。”
  “海涛,火把是我给你的吗?”我朝海涛大喊“我刚才有没有跟着你们走。”
  “你是吓尿了吧,说胡话。不过刚才那阵雾的确有点蹊跷。”海涛头也不回。
  建民从后面拉着友良的后衣襟,一步一步往前挪,友良紧跟着海涛。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什么雾。”
  海涛回过头,把火把向我这边伸了伸,说:“你魔怔了,还是真中邪了。刚才突然平地起雾,建民吓的哇哇叫,,友良说他看见雾气里有东西在动,你一声都没吭。不过山里的雾来的快散的也快,我以前见到过。”
  “那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道光?”雾我是知道的,可是光呢。
  “光个鬼,有光还用举着这个破玩意儿。”
  “哦”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刚才是低血糖的症状吧。不然怎么解释呢。
  前面远处闪动了几下手电光,随着几声喊叫,是海涛的爸妈在出山的路口等着我们呢。
  后来的有几次我向他们说过这件事,结果你也猜到了,以为我在开玩笑或者编故事,越正经说越达不到正经的效果。精神恍惚时常人人都会有,比如你刚一个地方,却感觉你曾经来过,有时候还很肯定。慢慢也就不说了,也慢慢淡了。
  高中生活就是高中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次相约来到海涛家爬山,是在高考结束之后。这可能是我们最好一次去疯了,都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并且想再刺激一点,在山里过夜。
  我在路上说起三年前的事情,被海涛笑话了一路。青山绿水悠长在,只是少年长大了一些。四人这次赶在八点前就出发,是想在天黑之前弄好宿营地。
  一路无话,中午就到了海涛的秘密基地,丽丽已经转学去了城里,遥不可及了,但是羊奶奶年年开花,年年结果是不会辜负我们的。
  就在他们搭建草棚的时候,我独自一人找点干柴晚上好生火。这个地方三面环山,水从石头缝里渗出来,汇聚成小溪流,不大但足以孕育周边的灌木和花草。营地就搭在水边,背靠大山,避风而且相对安全,万一有野兽也只能从前面进来,点上火也就无事了。
  中午的山里气温舒适,再来点山风,神清气爽,路边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创造了这个奇妙的世界,却不全部展现给我们,让我们去猜,去发现,去领悟。
  爬上一个土坡,因为上面有一颗枯树,想着可以找几段粗一点的树枝,晚上可以烧的久一点。崖壁几乎九十度向上,这个土坡已经是能爬到的最高点了。找了几根粗壮的树枝顺着土坡扔了下去,一会儿下去好捡。感觉柴火已经够用了,就在刚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土坡连着崖壁的地方有一小块平整的石头,这种平整只有人工才能开凿出来,显然不是大自然的手笔。
  好奇害死猫,走进仔细看看。刚才在土坡上面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个旋转的石梯通往高处。从土坡上看去,石梯正好被一块突出的大石遮住,色调刚好能将石梯隐匿在崖壁之中。
  往上看,看不出能通往那里。试着往上走了几阶,由于长时间没有人走动,上面的青苔有些滑,但还可以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再多爬几步,拐个弯已经看不见下面的土坡了,眼前只是石阶和崖壁。
  石阶越来越宽,踏着石阶的脚步也特别轻盈,根本不像是在向上爬。终于可以看见崖壁和天空的分割线了,说明已经快到顶了。再紧爬几步,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崖顶上是一个小平台,平台上有一件小茅屋,屋前有一小块菜地。茅屋门口的石板上刻着棋盘,两边分别两个小石凳。
  云雾从峭壁四周慢慢上升,看不到外边,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
  “来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似曾相识,脊背有点发凉。
  回头一看,一个矮个子老头,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有刚采的药材。头发花白,在脑袋顶上拢成一个发髻,发簪暗黑发亮,一头尖,一头是一朵祥云,青衣长衫,布鞋长裤,白色的绑腿缠到膝盖下方二寸处,一个老道。
  “我……,我看有台阶就上来看看,打扰了,我这就走……”没想到还能碰见活人,擅闯人家领地总是不妥。
  “来都来了,坐坐喝口茶再走也不迟啊。”老道似乎从身边飘过没有半点声响。老道将竹篓放到石板前便进屋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想走腿不听使唤。转眼老道出来了,手里托着一个茶盘放到石板上,朝我拱拱手“请坐吧!”
  就是,来都来了,光天化日之下怕什么。为什么说年轻人头上三盏灯,鬼神不敢碰,更何况现在正是火最旺的年纪。在老道对面坐下,老道一摆手,先喝一杯粗茶。
  端起茶杯,瞄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木头制成的,沉甸甸,凉簌簌。再看木杯里,热气腾腾,茶汤金黄,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被这香气一冲,脑袋像是放空了。喝一口,茶汤划过舌尖丝滑而下,顿刻感到血脉通畅,手脚也变得轻盈。
  放下茶杯,老道正在注视着我,这一看,倒是心里一阵发紧。这张脸我见过,尽管说不上来那里见过,但是肯定见过。脸稍长,一缕长髯丝丝清亮,瘦没有一丝皱纹,脸颊红透,眼睛大,黑白分明,眼神深邃透明,这位绝非世上凡人,要是按照书上写的这位肯定是个活神仙。
  难道我今天遇到了活神仙,“请问师傅是神仙吗?”被自己说出口的话尴尬到了,哪有这么问的。
  “茶水还好喝吗?”老道像是没有听到,“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我们以前见过。”
  “你是那一道光?”此时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道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有些事情你日后会明白,今天我们相见是缘分,也是注定。”
  “我就是一个不好好念书的学生,天生骨骼也不清奇,出生的时候也没有紫雾绕梁,我是在做梦吧!”虽然淡定了些许,还是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听说人会有几重人格,我不是分裂了吧!”
  “哈哈……你看到的只是它想让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也是它想让你听到的,你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也只是它想让你感知到的。”老道的笑声在山谷回荡,“你该回去了,以后你见到的,听到的,不管有多奇怪,都不要害怕,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我们还会相见的。”
  又是雾气从地面升起,慢慢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我说任清扬,叫你捡点柴火你竟然跑到这里睡大觉!”海涛的声音总是粗鲁响亮,爬起来看到自己就在刚才那个土坡上。友良和建民在下面抬着头望着,也顾不上他们,转过身两步就到了崖壁边上,仔细翻过每一个地方,也没有石阶的影子。抬头望着崖顶,“海涛,这个悬崖能爬上去吗?”
  “你狗日疯了还是没睡醒,这四面都是峭壁,猴子都爬不上去。”海涛检着地下的树枝,抬头看着我:“赶紧下去,别把你摔死在这儿。”
  随着他们来到营地,树枝和藤条搭建的草棚遮风避雨已经够用了。青春在一起总是任性奔放的,人对世界的反馈不是因为年老而迟钝,只是有些事情无法超越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规则,于是你在这个游戏里入戏太深,以至于戏外的任何事情你都已经没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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