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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见君方始成少年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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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山凉亭初见骆雅诗后,倏忽已有数日,南一安这几日也都去了纹枰轩中翻阅棋谱,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沉下心来,脑中所思尽是骆雅诗当日容颜,投足举止,一颦一笑无不令自己思绪万千,飘然云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静心钻研棋艺?想是少年情窦初开,也属情理之中,不过南一安自小在父母身边,几未与同龄女伴相处过,这时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只觉心中时而甜蜜,时而惆怅。
  转眼间又过了一月,已是七月初二,明日便是陆象杉八十岁生辰,但见庄内喜气洋洋,众弟子门人、仆役、伙夫都忙里忙外地张罗,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笑颜如花。
  南一安料想今日骆雅诗必定会去后山凉亭练舞,一时心中激动,更莫名张皇,于是放下手中《呕血谱》,径直来往后山。
  尚未走近凉亭,但听得前面似有争吵声,南一安听得清楚,争吵之人中必有骆雅诗,心下大是困惑,临近这大喜日子,庄内人人好似过年一般,不知她们几人又为何事大动肝火?
  他矮身隐于丛中,待要听得明白。但听一女朗声道:“骆雅诗,先前咱们说好了,你只管唱词,我来领舞,如今你既唱且跳,出尽风头,也不问姐妹们愿是不愿?”后排四女听她说完,鄙夷的目光便刷刷射向骆雅诗,唯有一人不知何故,兀自低头默不作声。
  骆雅诗忿忿地道:“沈师姐,咱们既是要为夫子祝寿,献上的舞曲自当尽善尽美,让夫子瞧了喜欢,我既唱且跳,也是竭力哄得他老人家开心,却被你说是出风头,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那沈姓女子又道:“哟,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你自负有几分姿色,不少师兄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莫非鬼迷了心窍,还想勾引夫子他老人家不成!”
  骆雅诗气得粉拳紧攥,浑身发抖,道:“沈汀,你好不知廉耻,竟说出这等话!”
  沈汀说完已觉失言,此刻骑虎难下,说什么也不能落了下风,道:“便不是如此,那你也是为了勾引其他师兄弟,你是不是又瞧上我家陈宵生,要在众人面前卖弄风骚,迷惑别人?”
  南一安听到此处,早已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上前狠狠扇那沈汀几记耳光,但一听她刚才所言,已知他与陈宵生是一对儿。那陈宵生便是当日为南一安送饭,却被南一安暴打一顿之人,南一安那日之后冷静下来,心中颇感愧疚,无奈两人再碰过面,不想此刻与骆雅诗争吵不休的沈汀,正是陈宵生的青梅竹马,自己若是再与沈汀为难,心中必定过意不去,当下犹豫不决,左右权衡,最终还是将怒气遏制了下去。
  只听沈汀右首边一名女子道:“骆雅诗,你可真不检点,是个男人你便不放过,上月来凉亭那姓南的小子,你瞧他生得俊俏,也不知当时自己那千娇百媚,眉目传情的样儿,真是让人看罢作呕。如今却又要来迷惑其他同门师兄弟,果然是个狐狸精!”
  骆雅诗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呜咽道:“沈汀,李杏儿,我视你二人为姐妹,却不想你们这样侮我!”双手捂着脸颊便往断崖斋跑去。
  南一安听闻那女子一番话,心中既为骆雅诗抱不平,却又莫名欣喜。虽不知此话是真是假,可大凡世人,总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之事,此乃人之常情,南一安又何尝不是。
  他见骆雅诗悲伤离去,便悄悄紧随其后。骆雅诗一路上得断崖斋,独自坐在悬崖边放声大哭,南一安健步走去,待离骆雅诗一丈远处,又即止步不前,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方才得体。
  二人这般一前一后,竟过了一个时辰。这时骆雅诗想是哭得筋疲力竭了,猛然发觉背后似有动静,当即回头,一瞧是南一安,又将头转了回去,低声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南一安被这一问,不禁手忙脚乱,脸颊胀得通红,一颗心直要跳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骆姑娘,你……你没事吧?”
  骆雅诗道:“刚才的事你全都看到了?”
  南一安更是张皇,道:“不不,我没……呃……看到了……”随即又道:“骆姑娘,你心地善良,望你别再伤心,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骆雅诗朝南一安瞥了一眼,嘟囔着嘴,更添几分娇媚,道:“你怎知我心地善良?我就是个狐狸精,你方才没听她们说么?”
  南一安急忙摆手,道:“不,不是的,我自然是知道的,她们那是嫉妒你。”
  骆雅诗又道:“那你且说说,她们嫉妒我什么?”
  南一安道:“这个……自然是……自然是嫉妒你人长得好看,歌儿唱得好听,舞又跳得美,世上的男人见了你,都是欢喜得不得了。”
  骆雅诗俏脸一红,假嗔道:“哼,花言巧语,以后还不知要祸害多少姑娘。”
  南一安原只想安慰她,所说也俱是真情实感,不料被她训斥一番,心想好没来由,不禁失落无已,当下低头不再出声。
  骆雅诗又道:“喂,你怎地不说话了?连你也厌恶我了,是不是?”
  南一安赶忙道:“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骆雅诗噗嗤一笑,立时转怒为喜,见眼前这少年眉清目秀,又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不禁生出几分喜欢。只听骆雅诗道:“你过来,陪我坐坐吧。”
  南一安大喜,跨步上前,坐在骆雅诗身旁,二人双腿在千丈高崖边荡来荡去,骆雅诗竟全无惧意,显得悠然自得。南一安却不由得战战兢兢,但又想:“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我一个男子汉倘若怕了,未免让她瞧我不起。”他虽强自镇定,双眼却也丝毫不敢向崖下瞧去。
  骆雅诗道:“对了,你是端阳那天来的吧,你从哪里来?”
  南一安本想实话对她说了,可转念又想,自己一路走来,江湖中人对八部会,对阿修罗、乾达婆和迦楼罗深恶痛绝,三圣庄的人也道自己爹妈是大魔头,自己是小魔头,从前在父母身边倒未曾觉得,可这一路上历尽艰辛,刚来三圣庄时又受人欺凌,只对自己的身世既自卑又无奈。眼前这少年俨然已在自己心中颇具分量,若她知道自己身份,从此不予理睬,岂不追悔莫及?便道:“我从西域来。”
  虽是如此,但南一安实不愿欺瞒于她,八部会本就坐落在西域,因此他只说来自西域,对八部会便全然不提。
  骆雅诗道:“啊,是了,听说八部会的确在西域,那里好玩么?你爹妈为什么走了?”
  南一安心头一凛,原来骆雅诗竟早已知晓自己的来历,还知道自己爹妈的事。起初不免生疑,心下揣测,兴许是有人对骆雅诗说了自己脚踢陈宵生之事,她知道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转念又想,他初次在凉亭与骆雅诗相见之时,陈宵生的青梅竹马沈汀也在此,自己当时自报姓名,沈汀却也无甚异样,想来是陈宵生心地善良,就连在沈汀面前也未提及此事,心中便对陈宵生既感激又内疚。
  骆雅诗见南一安怔怔出神,便用手肘轻击他肩膀,道:“喂,我问你话呢。”
  南一安便与元神归体相似,忙道:“那里可美了,晚上天空满是星星,足有苹果那么大,月亮足有桌子那么大!”
  骆雅诗听着,一双大眼便如西域天池般清澈明亮,显出无限向往,柔声道:“那以后你可得带我去瞧瞧。”
  南一安道:“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带你去。”
  骆雅诗笑道:“那可说定了,咱们击掌为誓,谁要是反悔,谁就讨不到老婆!”
  南一安笑道:“你是女孩,怎会讨老婆?分明是捉弄我。”
  骆雅诗佯扮厉色,道:“哼,那你是不乐意了?”
  南一安忙道:“乐意,我乐意!”
  骆雅诗道:“讨不到老婆你还乐意,真傻!”
  南一安被她戏谑,登时语塞。骆雅诗道:“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击掌!”
  当下两人击掌三声,骆雅诗又道:“那你爹妈呢?他们去了哪里?”
  端阳一别,已逾两月,他本年少,前些时日沉迷棋艺,倒也少有忆起二人,此刻听骆雅诗说起,不禁九曲回肠,无限忧愁,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大概去寻我二叔了吧,办完事兴许会回来接我。”
  骆雅诗道:“你二叔又是谁?去寻他干么?”
  南一安道:“我二叔和爹妈都是八部会八大尊者,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二叔携有八部会的无上秘籍《六通要旨》,这门心法自古以来传男不传女,且只传童子之身……”
  骆雅诗一听“童子之身”四字,登时面红耳赤,道:“啊哟,羞死了!”
  南一安却大是不解,不知这有何羞耻?徐徐道:“料是那些坏人,想学这门心法,便要追杀我们,好将它夺去。”
  他见骆雅诗已没了兴致,话锋一转,便道:“那你呢?你爹妈呢?”
  骆雅诗道:“我没爹妈,从小便在三圣庄长大。”
  南一安听后,心下怜惜,骆雅诗神情却未见失落之色,便又问道:“你难过么?你想他们么?”
  骆雅诗道:“倒也没什么感觉,连面都没见过又如何去想?何况庄里许多人都是孤儿,你可知道陈宵生为何叫这名儿?”
  南一安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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