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

　　大陆的夜色降临了，当天际的最后一丝红晕燃尽，一轮圆月悄然从地平线探了出来。月亮大的出奇，它占据了小半个天空，仿佛随时就会砸在大陆上，人们甚至不用刻意去细看，也能清晰的看见月面上一个个丑陋的圆形伤疤。
　　月光垂落大地似一条条亮色的幕布披散在大陆上，山川河流渲染着月色光华，光与影相互交织，在氤氲雾气中宛如仙境一般。
　　圣城贝托利亚，它不是大陆最繁华的城市，却是半个大陆的中心，大名鼎鼎的光明教会将总部设立于此。
　　光明教会信奉光明神依撒格，在光明记中依撒格在贝托利亚降下神迹，撒播光明恩泽世人，在首任教皇的带领下，光明教会的先驱者用双手一砖一瓦筑起一座宏伟的教堂。这座神殿历经沧桑，见证了教会从微末到庞大，从岌岌可危到安如磐石，看着教会一步步发展到涵盖数个帝国的庞然大物。
　　时至今日教堂依然矗立却显得有些破落，岁月的侵蚀给它留下厚重的历史印记，在它旁边宏伟精美的神殿不知凡凡，依然无法动摇它在信徒们心中的位置，因为它叫光明大教堂，光明神依撒格亲赐之名，光明初始之地。
　　整个圣城是由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教院构成，洁白大理石搭建的房子鳞次栉比，一根根白色的大理石柱立在通往大教堂的道路两侧，顶端雕塑着一尊尊天使像，天使怜悯的注视着远方，背后的羽翼栩栩如生，散发柔和的乳白色光辉。
　　在院区某一间不起眼的石室内，壁炉内的火光渐小，摇曳的火舌四下乱窜，似乎不甘于熄灭在做垂死挣扎，道道或明或暗的火带将石室剪裁成一块块不规则的斑驳剪影，宛如鬼影一般令人生寒。
　　光影映处一位脸上刻满岁月沧桑的老人闭目躺在摇椅上，摇椅慢慢地摇动，发出嗒嗒地响声。一件白色长袍包住老人瘦弱的身躯，枯瘦骨干的身体配上宽大的长袍，像是一个满脸褶皱的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没人胆敢嘲笑他，所有对他不敬的人早已化成枯骨或者被关在审判所地下深处永不见天日。他是大陆最具权势的人之一，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光明教会的掌舵者，第三十五代教皇海默利斯*耶瑟尔。
　　但再有权势的人也有消逝的一天，尽管有光明神光辉的护佑，这位德高望重历经数十余载教皇生涯的教皇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此时的他也只能在椅子上苟延残喘，等待光明神的召唤回归天国。
　　石室内还站着两个人，左边站着一个身罩黑色镶金边条纹长袍的老人，长袍经过精心的剪裁十分贴合身材，一针一线都出至名师的手笔，银白色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丝紧紧贴在头皮齐齐向后，脸上的褐斑特意用妆粉扑住，看起来有些红嫩。脖颈上戴着一枚流金十字架，单手扣住十字架身体微微前倾。
　　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比贵族还像贵族的老人却是光明教会臭名昭著审判所的审判长波波夫。审判所是教会专门为判罚背教者、异端者而成立的一所机构，上千年来审判长新老更替，唯一不变是幽暗森冷的石牢，每天押送的犯人络绎不绝，他们绝大多数关禁在地下牢狱深处，在那里幽冷、饥饿、折磨和精神上的煎熬无时不刻得在他们周围盘绕，熬不下去的成了免费板车上的顾客，等待他们的结果是熊熊燃烧的焚化炉，只有极其少数的幸运儿才能从审判所走出来，对幸运者来说这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关于审判所牢狱的事情总是三缄其口。
　　站在波波夫旁边是光明教会骑士团团长圣骑士库尔提拉斯，库尔提拉斯一身亮色十字军战铠，骑士护盔夹在肋下，一头浓密的棕色卷发，利剑般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时闪过凌厉的目光。他的手很大，条条青筋高高凸起，也许是长期征战手握武器的原因，虎口至手心长满厚厚的老茧。
　　库尔提拉斯胡子拉碴，眉头紧锁默默注视着教皇，盯着教皇消瘦的身子，库尔提拉斯回想教皇意气奋发时的模样，不禁有了几分唏嘘。
　　教皇的气息越发微弱，眼见就要油枯灯熄，波波夫恭敬的欠了下身，倒退数步转身走出石室。一出石室一股冷气袭面，波波夫不由得精神一振，他长呼了口气环视四面，门外挤满了下跪的人群，一直延伸到视线外。
　　波波夫的视线落在前排红衣主教们，看着跪地不语的红衣主教们，波波夫心底起了波澜，教皇眼看要魂归天国，然而下一任教皇却迟尚未选定，一旦教皇离去，底下的老鼠们难免会多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审判所又要有新的住民了。
　　波波夫脸色渐冷，冷哼一声正待开口。一道圣光毫无预兆把波波夫笼罩在内，波波夫惊愕得抬起头，圣光从天而降，宛若实质的白光旋转飘下，一只只飞舞的光之精灵载着令人窒息的光之气息涌入石室，伴随着清凉高洁的圣歌在耳畔缭绕。
　　圣城贝托利亚里的教民目瞪口呆，他们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个接一个走出家门，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中央大道挤满了人，默默注视着大教堂的异象，耀眼的白光照亮了光明大教堂，也照亮了贝托利亚教民的心。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光明神在上，周围居民们才如梦方醒，齐齐喊着光明神保佑，眼神狂热，双手合拢举至胸前念着祷告，祈求依撒格的祝福。
　　起初是零星的浪花，到后来加入祷告的人群越来越多，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铺天盖地的声浪，声浪似狂奔怒吼的海啸越过居民区，穿过大街，直抵光明大教堂深处。
　　石室外，红衣主教们突然齐齐跪拜，波波夫心念一动霍然转身。只见石室大门洞开，库尔提拉斯单膝跪地俯首示尊，在骑士团长的前方，圣光的中心点，老教皇耶瑟尔缓步前行，途中不断有光之精灵接近教皇并涌入他的身体里，干巴枯瘦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红润起来，浑浊泛黄的眼睛逐渐明亮，眼角的皱纹一一平复。
　　纵然心中如同大海般倾起惊涛骇浪，有种种疑问萦绕心头。波波夫震惊之余依然面不改色恭谨得让开道路，退到走道边侧欠身道：“教皇大人无恙！”
　　他是个贵族，从不在人前失礼。
　　圣光中的教皇脸带笑意，朝波波夫点头示意。
　　站在石阶前，教皇审视院内的一切，院区内万籁俱寂，教皇的权势与威严似高悬头顶的千斤巨石压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的神力波涛汹涌，一阵一阵冲刷人们的心神，红衣主教们噤若寒蝉，一些心思小心的收敛起来，既然光明神不让耶瑟尔魂归天国，那么对教皇一位的竞争就显得毫无意义。
　　教皇伸开双臂双手平摊在前。
　　“光明神神谕，魔神哈维尔即将破碎封印，光明神怜爱世人，不愿信徒遭受魔神的荼毒，赐下神迹与神谕。我海默利斯*耶瑟尔，光明教会三十五代教皇颁布神战神令。”
　　“神圣骑士团团长”
　　库尔提拉斯起身大步迈向教皇身前跪下，解下腰间佩剑高举过头。教皇接过佩剑单手持剑压在库尔提拉斯肩膀上。
　　“传令神圣骑士团，火速赶往破碎之谷的天启神殿，务必在十二时前赶到。”
　　“骑士团团长库尔提拉斯尊令。”
　　库尔提拉斯神情凝重地接回佩剑系回腰间，转身大步离去。
　　“审判所波波夫。”
　　“教皇大人！”
　　“请出密修室的苦修士，另外让梅尔重构天启神殿的传送阵。”
　　教皇顿了顿，接着说道：“把米切尔叫回来吧！”
　　“尊教皇令。”波波夫仿佛未受到魔神即将来临的影响，动作不紧不慢欠身弯腰恰到好处，就连注重贵族修养动作的老古板看到了也难以挑到波波夫姿的任何瑕疵。
　　教皇再一次环顾四方：“愿光明神与你们同在！”
　　人群如潮水般退下，院子又安静了下来。
　　教皇举头望月神情凝重，挂空的圆月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