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生之门

　　“腐化越来越严重了，往生之门快被那些触手填满了。”一高一矮两道黑影在阶梯上行走着:“邦桑迪大人还是在沉睡。”
　　“诸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所有洛阿神灵都不见了踪影。”较矮的身影停下脚步，他的身边是阶梯状的狭小房间，这些房间填满了楼梯两旁的空间，无数扭曲的灵魂被锁在里面。
　　“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精灵了。”矮小身影转过身，兜帽下是一张人类女性苍老的脸庞:“圣女应该快要把他带回来了。”
　　高大的身影没有做声，一步步走到了阶梯的尽头才说到:“你真的知道让冥河倒流的后果吗？生者与死者同处一片天空之下，呼吸同样的空气，而那些死者，为了满足他们的饥渴，只能选择吞吃他们曾经的家人，朋友，兄弟。”
　　人类笑了笑，把手伸进了牢房里触碰着那些雾气一般飘散的灵魂:“现在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上古邪神想要达到的目的的远比这糟糕，所以，即使你要把我和这些罪大恶极的灵魂关在一起，我也会那么做的。”
　　高大身影愤怒得摘下兜帽，这是一个蓝色皮肤的巨魔，他修长的獠牙随着质问颤抖着:“这么做比冥界被完全腐化还严重，无数死者重返世间，我们的神庙将空无一人！”
　　“没有那么严重，我们要相信冈格罗阻止腐化的速度。”
　　巨魔看着这个故作轻松的人类，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很严重，我们都知道的。”
　　人类没有再说话，被关押的灵魂在她的指尖翩翩起舞，用他卑微的蓝色幽光取悦这个狱卒，终于，人类感到烦厌了，苍白的双指轻轻一挥，将萦绕的幽灵弹开，看着默不作声的巨魔同伴说道:“圣女来了，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便如同燃尽的火苗一般晃动着失去了踪影。
　　阿卡里低着头跟在圣女身后，脚下漆黑的大地和四周阴冷的空气让他想起了那个阴暗的小屋子，空闲的时候他就透过那个天窗注视着湛蓝的天空，但是这些千篇一律的回忆都被蒙上了死亡的阴影，变得漆黑一片。
　　忽然一阵阴风拂过，阿卡里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拉开，胸前衣物也被扯开，那个狰狞的骷髅头暴露在空气中。
　　圣女撅着嘴回头看了一眼震惊的阿卡里说:“我已经确认过了，的确是邦桑迪的印记，两位长老。”
　　这是阿卡里才注意到前方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巨魔和宿敌人类站在一起，审视着刚刚死亡的精灵。
　　“你告诉他接下来的命运了吗？”
　　圣女吐了吐小舌头，替阿卡里穿上上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是不相信我。”
　　巨魔走到阿卡面前，他的眼睛中有着阿卡里所见过的所有巨魔眼中没有的东西:“阿卡里，欢迎来到冥界。”
　　阿卡里听到命运这个词时心就凉了半截，问道:“你们又给我准备了怎样的命运？”
　　巨魔转头看了看圣女，这个古灵精怪的人类女孩翻了个白眼:“我洗脑失败了，这个精灵有点傻乎乎的。”
　　站在巨魔背后的人类走了过来，是一个满头白发的慈祥女性:“先和我们回神庙吧，阿卡里，我们不会加害于你的。”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随即一股巨力推着阿卡里便向前走，人类温和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你曾经来过这里吗？在梦境里也算。”
　　阿卡里如同抓到了落水稻草一般急切得说:“你怎么知道？我胸前这个印记到底是什么？”
　　“邦桑迪，巨魔教义中掌管死亡的洛阿，他是最后一个行走在世间的洛阿神灵，但是在不久前前他陷入了沉睡。”
　　一行人已飞快的速度在漆黑的大地上行走着，很快前方永无尽头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神庙虚影。
　　“从此大地之上再也没有行走的洛阿神灵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圣女看着阿卡里被吊在空中如同飞翔的小鸡一样，开心得笑了起来:“你是邦桑迪沉睡后与尘世联系的唯一渠道，我们也不知道邦桑迪为什么要选择你，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你献给他的祭品很美味。”
　　习惯了在祖阿曼城中巨魔展现出的恶意，阿卡里都快分不清旁人话语中的调侃与奚落了，他习惯了开门见山，无论得到的回应是殴打或者赞许，阿卡里都能心平气和得接受。
　　“这个纹身是邦桑迪留下的印记。”两个长老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人类忧心忡忡得说道:“这也意味着邦桑迪已经虚弱到要借用凡人的力量了。”
　　尽管心中有着无数问题，阿卡里仍然选择闭嘴听着这些人说着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就像那些巨魔贵族赢了钱来看望他一样，那个人类继续说道:“腐化比我们看到的严重得多，冈格罗应该早就知道了。”
　　“我们刚刚不是说到阿卡里的纹身吗？”圣女不满的打断了长老间的私语，人类咳嗽了一声，看着阿卡里继续说:“总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阿卡里，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去完成。”
　　“如果我做不到呢？”
　　“冥界现在正在遭受腐化，如果不能阻止这股腐化，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
　　阿卡里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分量，只觉得眼前一闪便进入了神庙，不用在那些厚重的黑色雾气间穿梭，阿卡里感觉内心一阵轻松，他抬头看着这座巨大得不是人力所能修建的神庙再次重复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巨魔长老冷峭得笑了笑，这一次没有人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
　　几人开始攀爬这座高耸的阶梯，阿卡里的脚掌踩在神庙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前方的巨大帷幕一阵跳动，借着微弱的光亮阿卡里才看清两侧是类似牢房一样的狭小空间，而那些跳动的火光上则变幻成一张张扭曲的脸，什么种族的都有。
　　“别怕，只是些罪大恶极的灵魂。”圣女拉着阿卡里迈上台阶，指着最近的一个灵魂说:“精灵大法师布鲁赫，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实验法术炸塌半个银月城的精灵。”
　　阿卡里摇摇头，心想会不会在这找到熟悉的面孔，他看着那些惊慌的灵魂们问道：“强大？你说的强大是指什么？”
　　圣女的手指抵在她娇憨的下巴上，字斟句酌得说道:“就是那些曾经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印记的生灵，当然这只是第一个条件，就像冥河里那些清道夫随机进食一样，只要邦桑迪选中了一个的灵魂，我们就会把他打捞起来关在这，化作死亡长袍的一部分，对付亡者，我们可是专家。”
　　“死亡长袍是什么东西？”
　　圣女摆了摆手将笼子里的灵魂吓得瑟瑟发抖:“待会你就知道啦。”
　　无尽的阶梯让阿卡里就像行走在巨大的黑色披风上一样，而四周的黑暗让他看不清远方的事物，只能小心翼翼得行走在陡峭的阶梯上。
　　圣女不再说话，从一个可爱的女孩突然变成了邦桑迪的使者，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阿卡里终于走到了台阶的终点，眼前是一片平整的高台，这里没有黑色的雾气弥漫，但有一股让阿卡里很不舒服的气息存在，似乎是从平台下方传来的。
　　阿卡里正想往前走，却被圣女一把拉住了:“站在这别动。”
　　话音刚落，阿卡里脚下的平台开始晃动，从正中出现了几道裂缝，随着晃动的加大这些裂缝越来越深，很快平整的地面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深洞。
　　“低头看。”
　　阿卡里闻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下方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正当他疑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火光传来:“你们找到邦桑迪大人所说的人了？”
　　那个火光随着呼吸忽明忽暗，最终缓缓绽放开来照亮了说话巨魔的脸，阿卡里不禁喊到:“老烟鬼！”
　　下方的巨魔头也没抬，一缕烟雾从洞底飘散上来:“阿卡里。”
　　火光从巨魔嘴边绽放开来，终于照亮了整个巨大洞穴，阿卡里这才发现老烟鬼站在一根缓缓蠕动的触手之上，那些触手上的尖刺不时散发出恶毒的粘液。
　　“你怎么会在这？老烟鬼。”
　　被称做冈格罗的年老巨魔终于抬头，嘴上仍是那杆熟悉的烟斗，他的眼睛因为刺人的烟雾微微眯着，让他看上去既衰老又窘迫，他是阿卡里在祖阿曼城为数不多有好感的巨魔之一，正是他一手将阿卡里从一个贵族的玩具变成高效残酷的角斗士。
　　“这是冈格罗长老，邦桑迪的上一个代言人，你之前认识他？”圣女好奇得问:“你还给他取了个外号？”
　　阿卡里长长的耳朵动了动，这是他感觉不自在时的动作:“他是我在决斗场的老师，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了。”
　　两个长老跃下深渊，与老烟鬼并排站在蠕动的触手之上。“腐化比你说的要严重得多，冈格罗。”
　　老烟鬼没有做声，只是低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灰白色的雾气沾染到触手后立刻变成灼热的火焰，炙烤着这些畸形的造物，触手扭曲着发出惨叫，无数眼睛从上面现形，瞪视着老烟鬼:“我是清醒的梦境，你们是混沌的噩兆！”
　　老烟鬼摘下烟斗晃了晃，烟灰撒在这些触手之上，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饱含着愤怒的尖叫此起彼伏，与火光混合为地狱的交响曲。
　　“你怎么不捂住耳朵？”圣女焦急得说着，一边想要替阿卡里捂住耳朵，但是小手却不够用，慌乱的样子煞是可爱。
　　阿卡里没有理会她，只是低着头看着那些扭曲的触手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一座巨大的湛蓝色的往生之门在灰烬之中显露出来，那蓝色的美丽荧光组成了一片灿烂的星空，无数闪烁的世界向阿卡里发出召唤，让他忍不住就要跳下去。
　　然而这份心悸只持续了一秒，因为下一刻无数布满眼球的紫色触手从两旁蠕动而出，严严实实得挡住了往生之门，用它们布满血丝的眼球嘲笑着卑微的凡人。
　　“就是这样，这些触手生生不息，不动用邦桑迪的死亡长袍根本不可能阻止腐化，但是长袍启动所需的灵魂还远远不够。”
　　虽然知道老烟鬼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两位长老没人敢替他说出来。
　　“在那之前，我们只能暂时倒流冥河了。”
　　老烟鬼吐出的烟雾很快消散，但是他的话语却在他同伴之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巨魔长老颤声道:“你说什么？倒流冥河？那些冥河中的死者怎么办？将来的死者怎么办？”
　　老烟鬼抽着烟，没有理会巨魔长老，只是看着这些触手一字一句道:“将冥河逆流，就算让死者进入生者的世界也不会再送给你。”
　　众人都沉默了，只有一只触手高高抬起，摇晃着它布满粘液的巨大眼球道:“为什么？为什么？”
　　触手上的眼球一个接一个的充气然后爆开，五颜六色的浊液将洞底覆盖住，看上去往生之门已经被彻底腐化了：“你们为什么要遵循他们的意志？他们是怪物，是来自星空的殖民者，他们诅咒我们变成程序和机器。是我，是我赋予了你们这些凡人血肉之躯！”
　　一只触手高高升起，来到能平视阿卡里的地方，用它那些浑浊的，跳动不已的眼球盯着精灵：“我乃无上之神，接受我的馈赠，接受这永恒的熵增吧，孩子。”
　　老烟鬼再次吐出满满一口烟雾，通红的火焰再次包裹住这些触手，三个长老一跃而出，平台也随之关闭，将那些凄惨的尖叫与火光锁在了深渊之中：“哈哈哈，凡人们，希望，是空中楼阁，恐惧，将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