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露珠当餐

　　珠衣来到男子身边，见他呼吸平稳，气色也比之前好许多，心里很高兴。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靠在洞口旁坐下来，闭目休息。
　　和煦的阳光洒在珠衣的身上，像为她盖了一床棉被，她在温暖的环绕下，渐渐进入了梦乡，脸上是宁静幸福的微笑。
　　周源感觉自己身体僵硬，十分难受。他想挪动一下，可是好像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一点也动不了。他挣扎着想翻一下身，一阵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他闭上眼睛，使劲合了合，又慢慢睁开，见头上是参差不齐的石头，扭头看了看身边，也是斑驳的石壁，手触摸到的是不太柔软的干草。他扭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一缕柔和的阳光洒在不远处的一堆干草上，一个人一动不动的靠着石壁，像一幅画中的剪影。
　　周源攥了攥手，还能动，他用手撑住地面，费力的支撑起身子，想坐起来。他身子抬到一半，腿跟着一用力，一阵剧痛，他”哎呀“一声，又重重的躺了下去。
　　珠衣在睡梦中，听到”哎呀“一声，惊醒过来。她急忙站起身，来到男子跟前，见男子醒了过来，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周源见到珠衣，一下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穿着朴素的蒙古袍，但皮肤晶莹，五官精致，美的不知怎样形容才好。他见珠衣笑盈盈的看着他，竟有点不知所措，语无伦次的：”你是？哦，你好，你、你“，他感觉自己有点口吃起来了。
　　珠衣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自己也不会说，所以只是看着他微笑着。
　　周源见珠衣没有说话，自己定了定神，也冲珠衣笑了笑，询问到：”你好！我叫周源，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珠衣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么说，她害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坏他，她灵机一动，指指自己的耳朵，摇摇手，又指指自己的嘴，也摇摇手。
　　周源似乎明白了：原来是聋哑人。心想，这么绝色的美女，实在是太可惜了。
　　周源支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动了一下腿，疼的他又”哎呦“一声，躺了下去。
　　珠衣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哪里疼痛。
　　周源看懂了她的疑问，指着右腿，做痛苦的表情。
　　珠衣轻轻的抬了一下他的右腿，周源疼的又叫了起来。珠衣明白，是骨头伤了。
　　那天珠衣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因为他身上没有伤口，当时还庆幸他没有外伤，没想到伤了骨头。珠衣将他的裤腿撸到膝盖上面，用手慢慢一点点的捋着他的腿，检查看看是哪儿的问题。
　　珠衣的手在周源的腿上滑动着，周源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心里像小鹿在撞击着，砰砰直跳，一时间忘了疼痛。
　　珠衣神情专注的捋了一遍，未见他叫疼，自己也没有发现有骨头突出的地方，估计不知是哪块骨头因巨大冲击震动裂开了。她轻轻的抬抬他的左腿，见他没有痛苦的表情，又将腿屈伸一下，也没事；她又抬抬他的右腿，他痛的哎呀一声，她轻轻的把腿放下，从上向下又捋了一遍，也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她将她的裤腿拽下来，把蒙古袍给他盖在身上。
　　周源见她认真专注地做着这一切，并无半分羞涩不安的神态，自己也慢慢平静下来。
　　“是骨折了吗？严重吗？”周源很想知道自己的状况。
　　珠衣摇摇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你是医生吗？”刚才见珠衣为他检查时手法娴熟，大有医生的风范。
　　珠衣又摇摇头。
　　“是你救的我吗？”周源才想到这个问题，是谁救的他？“我的那个同伴在哪里？”
　　珠衣还是摇头。
　　“今天几号了？我睡了多久你知道吗？”周源仍在追问。
　　珠衣依然摇头。
　　“看见我的手机了吗？”周源看看身体两边，没有任何东西。“你有手机吗？借我用用可以吗？”
　　珠衣依旧摇头。
　　周源无奈的苦笑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他闭上眼睛，心里十分沮丧。
　　珠衣见他闭上眼睛躺着不动，以为他累了，在休息，她怕自己呆在洞里影响他，于是走出山洞，见天色尚早，就拿起筐下山去为他采药，顺便给他再找点吃的。
　　周源情绪低落，他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周源半撑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围，见有光亮的地方是个不是很规则的洞口，前后左右都是斑驳陆离的石壁，地面是半石半土，身下铺了一层干草，洞口靠左边的石壁旁也铺着一层干草，看来那个女孩就住在那里了。离他不远处有两个铝盆，一个装着半盆清水，一个装着泛黄的奶酪，这也是前几天来到天山在牧民家里刚认识的食品。周源见山洞宽敞干爽，温度怡人，心里不免暗自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周源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梳理一下还未理清的头绪。
　　周源家住江南美丽的水乡，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在父母的期望中他如愿地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他顺利地和北京一知名企业签约，留在北京发展。去年年初，经同事介绍他认识了东北女孩李彤，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两人感觉都很好，遂确立了关系。今年春节，见了双方家长，开始谈婚论嫁，这时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房子。周源父母生活一向节俭，但作为初中教师的他们本来工资也不是很高，虽然日子精打细算，也不过几十万的积蓄，想在北京买房就是付首付也差的很远。李彤家在东北小镇，那儿的工资水平更低，这些年为了培养李彤，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积蓄，买房子的事是一点忙也帮不上。。虽然忙帮不上，但李彤的母亲坚决不同意他俩租房结婚，要结婚，彩礼可以不要，但必须有房子。为这事，周源非常郁闷，他不忍再让父母四处借贷为他买房交首付，父母为他已耗尽心力，现在他工作了，应该是报答父母的时候，不仅自己有心无力，怎能再让父母为他操心呢？而李彤的母亲丝毫也不让步，不买房子，坚决不同意结婚，她也是为女儿着想，希望女儿能够有个稳定的生活。李彤从小到大，一直是妈妈眼里的乖乖女，虽然多次和母亲商量，但都不行，她也不想太伤母亲的心，所以婚事就放下了，两人谁也不提，但心里都十分苦闷。
　　前几天，周源心里实在憋闷，就向单位请了几天假，和平素登山认识的驴友结伴来到新疆，那天他们游玩天池，见天气甚好，一时兴起，就沿着旁边的一条山路蜿蜒而上。平常他们登的山无非是北京周边的小山，看到博格达山，巍峨雄伟，气势恢宏，心里不禁由衷赞叹，兴奋异常。开始时山势很缓，杂草斑驳，他们沿着雨水冲刷出的河道而上，感觉非常轻松。渐渐的，地势开始陡峭，杂草也稀少了，不过岩石都很坚固，很好攀援。走出很远后，回头看去，景色异常优美，空气也特别清新，这更加激发了他们往上攀登的热情，按照每次登山的经验，只有登上山顶，才有一览众山小的快乐。他们知道博格达山的高度，按他们现在的装备是不可能登顶的，他们计算着，在时间允许的条件下尽可能多的登的高一点。
　　天气实在是太好了，阳光和煦，微风习习，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登到有薄冰的地方了，但运动后浑身燥热，高山上的清冷反让人感觉舒适，他们吸着清凉的空气，脚步也轻快了。过了薄冰区，前方一片耀眼的洁白，积雪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尽管他俩都带着墨镜也能感觉到刺眼的光芒。雪不是很厚，往上攀爬时脚下也不滑，他俩决定再爬一段，到雪厚不好爬的地方就返回去。登山是需要非常专心的，手要抓实，脚要踩实，眼睛要观察，找好落脚点，，丝毫不能大意。他们手脚并用的向上爬着，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他俩因为戴着墨镜没有注意到，突然起风了，天气骤然寒冷起来，接着雪花漫天飞舞，整个世界瞬间白茫茫一片。他俩见天气骤变，心里有些害怕，急忙转身下山。大雪弥漫，已经看不见路了，他俩连滚带爬的向山下跑，但没跑多远，感觉脚下剧烈的颤动，他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不妙，口里说着“快下山”，话音未落，周源就感觉一股巨浪将他一下卷起，抛了出去，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源回想着那惊心动魄的时刻，现在还心有余悸，回想着那巨大的冲击力，又看看自己现在胳膊腿都在，而且还好好的活着，简直是奇迹，不知道一起来的驴友现在怎么样了。今天是几月几号了？自己昏睡了多长时间？是谁救了自己？一定是刚才那个女孩，她是干什么的？怎么会一个人住在山上呢？自己这么重，她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怎样把自己弄到山洞里来的呢？是不是还有人和她一起？看着原始的山洞，周源突然非常想家，想爸爸妈妈和女朋友，这些天没有自己的消息，不知道他们会急成什么样子？他平时在单位宿舍住，女朋友一般一周有时两周过来一次，因为女朋友与人合租的宿舍，他过去不方便，而他的宿舍虽然小，却是他自己住，所以都是女朋友过来找他。这次来新疆，他没有告诉他们，因为只请了几天假，出来散散心也就回去了，告诉他们反而让他们担心，特别是女朋友，如果说出来玩不带她，不知又要闹几天别扭，想想就麻烦，还是不说比较省事。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自己不能动，又没有手机，怎样通知他们呢？
　　周源正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山洞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感觉饿了。他扭头极力向外张望着，但他躺着，目力所及也就能达到洞口附近，他现在急切盼望那位女孩的出现，心里担心着：她不会扔下他不管了吧。
　　在左盼右盼中，他终于听到洞外传来脚步声，珠衣回来了。
　　珠衣提的篮子里装的满满的，她到山下找了很久才找到接骨草，回来的路上，她又捡了很多野果，她看看太阳向西沉了下去，忙快步回到山上来。
　　她先将野果大部分晾到旁边的岩石上，留下一些带进山洞中。
　　山洞里光线有些昏暗，周源一见到她，就像见到亲人一样，高兴异常，热情的打着招呼：“你回来啦！”
　　珠衣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把篮子递过去。
　　周源已经很饿了，见到篮子里的水果，高兴的拿起就要往嘴里送。
　　珠衣伸手拦住，拿起筐底的接骨草，递了过去，意思是让他先吃药，然后再吃水果。
　　周源不知这草是什么，但见珠衣的笑容，以为也是一种好吃的东西，拿起来放进嘴里，嚼了嚼，苦的他打了个寒噤，一下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珠衣见他皱眉蹙额的样子，知道他怕苦，但他的腿伤了，不吃接骨药怎么行呢？现在不像他昏睡时她可以喂给他，看他的样子，现在就是喂给他他也不会吃的，但不吃怎么行呢，她又拿起一把接骨草递了过去。
　　周源接过来又放回篮子里，“这是什么东西，太难吃了，不会有毒吧？这个东西不好吃，我还是吃水果吧。”说着拿起水果吃起来。
　　珠衣无奈的摇摇头，走到洞口坐下来。
　　周源见珠衣落寂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冲珠衣讨好的说：“喂，你也吃点水果吧。”
　　珠衣正望着天边即将隐去的那一抹晚霞，听见周源的声音，转过头望向他。
　　“给你一个水果。”周源一边说着，一边扔过来一个苹果，珠衣伸手接住。山里的野苹果一边都个头不大，但味道很好，酸甜适中，清脆可口。
　　天完全黑了下来，洞里已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他俩吃苹果的声音。
　　吃完苹果，珠衣在洞口边的干草上躺了下来，也是白天劳累的缘故，一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周源却瞪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一是这两天他一直昏睡，睡的太多，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二是他的腿伤使得他既不能坐，也不能翻身，总是平躺让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让他更加没有睡意，他听着珠衣轻柔的呼吸，心里想着各种心事，竟至彻夜未眠。
　　太阳跳出地平线，红彤彤的，霞光给草地、树林、山岩都披上了艳丽的披风，清晨的山峦，美轮美奂。
　　清晨是小鸟最好的练声时间。婉转的鸟鸣将珠衣叫醒，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见周源正向她这边望着，见她看见自己，冲她笑了笑：”你醒了！早晨好！”
　　珠衣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心想：他起的还挺早，哪知道他根本没睡。
　　珠衣走到他跟前，指着盆里的水，意思是问他喝不喝？
　　周源看见水，突然感觉很渴了。以往在家时，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喝水。现在所有的秩序都打乱了，他有点不分晨昏，不知饥渴，对一切都处于麻木的状态。他见珠衣指着盆里的水，他舔了一下干干的嘴唇，冲珠衣点点头。
　　珠衣用手捧起一些水，放到周源的唇边。周源吃了一惊，从小到大，他还从未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喝过水。他本能的张开嘴，珠衣慢慢的把手张开小缝，让水徐徐流下去一点，然后把手合上，待周源将水咽下去后，再张开手，再让他喝一些，一小捧水，喝了三四次才喝完。
　　喝完水，珠衣拿了块奶酪递给他，周源没有胃口，“我不饿，不想吃，你吃吧。”
　　珠衣举着奶酪，见他不接，不知如何是好。周源见状，想起她可能听不见自己说话，忙指指自己的嘴摆摆手。珠衣似乎明白他不想吃，于是放下奶酪，起身向洞外走去。清晨是露珠最多的时候，每天早晨喝露珠是她最开心的事情，刚才给周源喝水，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也很渴，她现在非常需要给自己补充足够的能量，因为白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珠衣来到河边，洗了洗脸，清晨的河水很凉，让人一下清爽起来。她又用手指蘸水梳了梳头，突然一只瓶子流过面前，她伸手抓住。
　　珠衣打量着瓶子，见里面有一粒红色的东西，拧开瓶盖倒出来一看，原来是一粒红豆，她不明就里，但觉得瓶子很好，她用瓶子装了一些河水，喝了一口，原来这么方便，以前一直用手捧水喝，她想起早晨捧水喂周源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她想，以后用这个瓶子给他喝水，就不用喂他了。
　　珠衣顺手把红豆装进兜里，把瓶子装满水，沿着河边一边走一边吸食着草叶上的露珠，河边的草高叶大，露珠也多，清凉的露珠，对她来说就是琼浆玉露、人间仙酿。入冬前，她每天都吸食到找不到露珠为止，她要把露珠在体内积蓄起来，以挨过漫长的没有露珠的冬天。
　　太阳渐渐升高，露珠是不愿见阳光的，就像内向的孩子见到生人就会躲起来一样，露珠常常是见到太阳升起就会悄然滑落。
　　珠衣吃饱了。说也奇怪，只要吃到露珠，珠衣就算别的什么也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冬天没有露珠的季节，她就必须吃些食物充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