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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翰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已经够快，孔苌还是叫住了他。
姑娘一脸惊恐地看着慕容翰，慕容翰也是慌张不已，回头问道：“你想怎么样，出尔反尔算什么大丈夫。”
孔苌笑道：“你一个鲜卑人，开口闭口都是汉人的那一套，真是让人遗憾，不过你放心，我答应放你走，自然不会后悔。”
慕容翰更加起疑，正待追问缘由，孔苌说：“此地距棘城有几百里路，你们这么走，还不走到明年了，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去后面选辆马车吧。”
慕容翰大感惭愧，脸色不自觉地红了起来，道了句谢，这才乘车离开。
半路上，姑娘自报家门，名叫李如霜，本是寻常家庭，几世的农民，如果没有战乱，自会循着几世的老路子重复走下去，不想遭遇各种大幸，人生轨迹彻底乱了，未婚夫早就被抓去当兵，家人也全都覆没了，生活已然没有半分希望。
但相比其他同胞，李如霜还是幸运多了，毕竟还有慕容家的长公子陪伴左右。
通往棘城的路上，慕容翰与李如霜各怀心事，李如霜自然沉浸在伤痛中难以释怀，慕容翰则担心部落的安危，恨不得立即到达目的地，把紧急军情告知父亲，所以两个人一路都没有对话，非常默契地给对方充足的私人空间。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二人终于来到棘城城下，早有守门人认出慕容翰的身份，高呼：“快开城门！翰公子回来了！”
城内也有人同步向内城报信，一群人闻讯慌忙出城迎接。
慕容翰也不管什么俗礼了，直接带着李如霜去找父亲汇报情况，慕容廆也带人从府邸出来，双方在内城外碰面。
慕容廆远远地就看到了宝贝儿子，高兴地喊道：“元邕，怎么耽搁这么久？”
慕容翰因为着急归来，所以一路都未进食饮水，脸色有点难看，嘴唇也破裂了，看到父亲，立即跪拜行礼，一面问道：“父亲，四周的斥侯可探听到什么军情？”
慕容廆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左右的官员，官员们也都迷茫得很，不知道怎么回事，慕容廆反问儿子：“元邕快起来，怎么回事，什么军情，寡人不知啊，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受什么委屈了？”
慕容翰总算松了口气，嘴里不自觉地说道：“还好还好。”
慕容廆更加好奇，问：“什么还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翰于是把高瞻提供的信息叙述一遍，并把孔苌的事也说了，慕容廆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问身边的长史裴嶷：“文冀，可听说段家有什么动向？”
裴嶷沉吟了一会才说：“我们与段家世代姻亲，虽然偶有摩擦，但毕竟不至于大打出手，如果因为崔毖的一面之辞，就联手其他部落来找我们的麻烦，还是不大可信。”
一旁的世子慕容皝不以为然：“孩儿不同意裴先生的话，如今中原大乱，各处势力你争我夺，为的是什么，难道是道德仁义不成？显然不是，说到底还不是地盘和人口。崔毖已是丧家之犬，身边一无所有，这种人往往为了一丁点的利益就铤而走险，不可不防！我倒觉得段家他们十有八九会鬼迷心窍，被崔毖摆布，我们须得做好防备。”
这些话正是慕容翰想说的，慕容翰十分感激地冲慕容皝致以真诚的微笑，但慕容皝并没有接受，更没有回馈，白了一眼，不再言语了。
慕容廆瞧在眼里，生怕慕容翰尴尬，拍了拍慕容翰的肩膀，对其他人说：“不愧是寡人的好儿子，若非报告及时，恐怕还真是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了。”
慕容翰不想邀功，只说：“父亲，事不宜迟，还是早做准备吧，他们可能已经在暗中调派兵力了。”
慕容廆点了点头，回头对慕容皝说：“万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边界有任何异常，务必第一时间报告。”
慕容皝心中颇为不忿，而且也并不打算隐藏，恶狠狠地瞪了慕容翰一眼，嘴上说：“孩儿一定不辱使命！”言罢扬长而去。
慕容廆瞧在眼里，忍不住摇头叹息，心中百般苦，却也说不出来，怎么才能让这两个儿子和谐相处，他至今都找不到答案，难道儿子们的命运也像自己兄弟那样难以善终吗？
“主公，崔毖此刻未必得逞，我们可以派使者带着礼物前往各部，表明我们友好相处的愿景，尽力消除误会，也许能避免一场生灵涂炭，毕竟如果他们几家联手，我们固然也没什么畏惧，但肯定不能做到毫发无伤，能化干戈为玉帛，才是上策啊。”裴嶷的话打断了慕容廆的思绪。
慕容廆于是又把这件差事交给裴嶷处理，这时才发现慕容翰身边的姑娘，问道：“这位姑娘看着很眼生啊，你带来的？”
李如霜本就怯场，听了慕容廆的话，头放得更低了，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双手不住地揉搓衣角，两腿难以自制地抖个不停。
慕容翰心事既了，这才发现了李如霜的尴尬处境，族内受汉家文化的影响，对出身看得极重，像李如霜这种平民家的女子，在慕容家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可是李如霜已家破人亡，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元邕，怎么不说话？她到底是什么人？”慕容廆已看出李如霜出身卑微，语气略显不快。
慕容翰一向耿直，有意撒谎，却实在说不出来，只好把李如霜的真实身份告诉父亲。
慕容廆大感失望，倒不是因为李如霜的身份，而是儿子的憨厚，就算所有人都看出李如霜不是望族出身，但只要慕容翰肯当众撒个谎，没人会公开质疑，定会顺水推舟成全此事，可是慕容翰愣是连一句简单的谎话都不愿说，非把自己和李如霜置于难堪的境地。
在场的官员和士兵不下一百人，听完慕容翰的坦白，全都沉默下来，针落可闻。
慕容廆叹了口气，抚摸着慕容翰的脑袋，摇头说道：“你啊你，真是让寡人……唉……”
很多话不便明说，慕容廆当然不希望儿子成了部落里面的异类，但与此同时，儿子的这份气节还是让慕容廆颇为满意，所以这件事其实是让慕容廆爱恨交加，而且对慕容翰的疼爱更多了几分。
离场前，慕容廆特别嘱付总管，好好照料慕容翰，并把李如霜妥善安置。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慕容翰百感交集，心想又让父亲失望了，但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其实反而赢得了父亲的好感。
不多时，几个女孩走到跟前，为首的是慕容廆妻子段灵芝的贴身丫环，名叫小翠，小翠恭敬地对慕容翰说：“翰公子，奉夫人之命，来接如霜姑娘到碧云宫报到。”
慕容翰看了眼李如霜，问小翠：“母亲打算怎么安置她？”
小翠说：“回翰公子的话，夫人的意思是让如霜姑娘到公子阁侍奉小段夫人。”
小段夫人就是慕容皝的正室段颜秋，慕容翰当即明白这肯定是慕容皝的安排，这个兄弟一直与自己过不去，时时处处不忘较量一番，现在让自己的朋友去侍奉他的妻子，目的何其明确，就是想羞辱自己罢了。
然而慕容皝到底是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慕容翰只能忍气吞声，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仅此而已。。
李如霜一脸茫然地跟着小翠离开，不住回头观望慕容翰，慕容翰内心焦躁之极，却无力回天，哪敢与李如霜对视，但即便背过身子，内疚之情也并未得到任何缓解。
李如霜虽然不确定将要经历什么，但看到慕容翰的反应，知道前途定不会顺利，又想身边的亲人全都舍她而去，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可怕呢，不管多大的风浪都尽管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