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鱼刺

　　宁家门前的热闹，小恶根一无所知。他自己在苍苍谷的“热闹”却戛然而止。
　　药厢子实在没办法天天面对“杀妻仇人”在自己眼前晃，只能将他驱逐出境了。当然，他算是友好的驱逐了。
　　药厢子不能面对“杀妻仇人”，当然也不愿面对“杀妻仇刃”，于是“饮灵”归了“杀妻仇人”，当做鼓励他有机会多去杀别人的老婆情人的资助吧。
　　同时，担心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一个人行走江湖，性命堪忧，还派出一名“保镖”全程护送。
　　这名“保镖”五大三粗，高大魁梧，面相粗鲁，往那一站，一尊铁塔一般，似乎比当年的齐虎还精壮一圈，饱满虬劲的肌肉群将衣物撑得欲裂，似乎内含无穷力量，喷薄欲发。只是此人头脑有些浑浑噩噩，说话也不是十分利索。——也是一名药人！
　　“他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叫他铁汉，你如果可以出声，应该叫他铁叔。他们大部分都是我的病人，而不是仅仅是药人。他已经吃了解药，灵智不会太低，照顾你还是可以的。苦杏子的话，你不能全信。唉，跟你说这些，你一个孩子也不会明白。”药厢子将小恶根送出谷时，无奈又有几份感伤的唠叨不停。
　　他知道，小恶根的病根未除，他这样做，只会彻底得罪那位“娘娘”了，再想破镜重圆，已是不可能。可他就是再治下去，恐怕也不一定就能完全治好，所以还是放弃的好。
　　治人救人，也看缘分，有时强求不得。再说，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依，这病根留在他体内，也未必就一定是恶根。
　　小恶根小眼睛乱转，听着药厢子的话，却想着自己的事。他要回上埠镇了，又可以见到那个玉雕儿一样的妹妹了。是不是长高了？长更好看了？还爱不爱哭鼻子？
　　.......
　　终于要离开药谷了，小恶根还有些舍不得，因为他还是有些留恋这药谷安静、无虫的夜晚。
　　小恶根骑着一头驴，那铁汉在前头牵着，一步三摇出了谷。
　　山林中，杂花丛生，群鸟乱飞，一片早秋风光，甚是惬意。
　　铁汉还是穿着药农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粗陋的乡下农夫。小恶根却一衣锦绣衣裳，颇似一富家小少爷。这一主一仆，出了山，上了官道，慢悠悠的往萍洲府而去。
　　小恶根是不识路的，铁汉看上去还有几份浑顿，却对路径极熟，一路上打尖购食，却也应付自如，再加上这副尊容与气度，还真没有人敢惹事生非，一路倒也顺畅。
　　不过，这一主一仆的怪异，还是让不少路人侧目。特别是当他们进食时，无不让人惊骇。只见这个本应食量巨大的大个子却少吃少喝，少言少语，那个精瘦个小的小家伙却海吃狼吞，吃得盘飞碗崩......饿死鬼投胎的样，吓得很多包子铺、酒肆伙计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好在，结账时那个大个子仆人不会含糊，一分一厘给得清楚。
　　因吃得太饱，几乎每次小恶根都会撑得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由铁叔抱上驴背方能继续前行。
　　小恶根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肚子有食，才有安全感。越饱越踏实。只是他吃生食活物的欲望早已没有那么强烈，只有偶尔看见街上屠户案板上鲜香欲滴的肉块时，才会有点欲念暗涌。
　　玉婆婆的惩戒，让他只要一动这吃生食活物的心意，脑海中就会激活那份刺痛。那是一根扎在心底深处的定海神针，动了歪心思，它就会动起来，扎心；如果动了嘴，撕咬了，它就是变大变长，在五脏六腑搅动，痛不欲生！小恶根实在是怕了，只得认怂。
　　这惩戒是玉婆婆在他身上种下的阴风指，无人可解。当然只要他不动这邪恶念头，自然无事。
　　好在小恶根对吃十分随意，什么都吃，不分好坏，只管饥饱。在记忆中，野草树皮，他也是啃食过的，所以荤素不戒，但对肉食还是偏爱一些。只是一点，不吃鱼。因为鱼刺让他害怕。
　　他吃东西狼吞虎咽，囫囵吞枣，鱼这玩艺是要细嚼慢咽的，是斯文人的吃食艺术，他学不来，也不想学。当年，因为鱼，他吃过亏，受过苦，遭过罪，让他对鱼敬而远之。谁让他吃鱼，他跟谁拼命。
　　离开苍苍谷四五日之后，他们来到一县城，萍洲府庐清县。此处，离上埠镇已不足三十里。
　　快到家了，小恶根决定好好饱餐一顿。他担心回了这个所谓的家，他的饿肚子的岁月又要开始了。
　　于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一边啃着手中的瓜果，一边眼睛四处寻觅，鼻子到处乱嗅，跟着菜肉之香，他就看中了正街街边的一家酒楼。
　　小恶根从驴上跳下，铁汉和驴随门口伙计去了后院，他抬腿就要进门，却有人从旁边挤了过来，气焰嚣张的把他拔到一旁。
　　“滚开，好狗不挡道。”
　　回头一看，只见有身着青衣劲衣的四个家丁护卫，护着一位衣着锦绣的公子哥横着就过来了。公子哥摇着折扇，头仰得很高，似乎只有天上的东西才能让他感兴趣。地上的万物皆让他鄙夷而不值一看。
　　小恶根一楞，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狗，而是人，好人。所以应该让一让。于是他让了，只是手中的瓜皮悄悄扔了出去，正好落在这位一团锦绣的公子哥脚下。
　　这个世上，所有眼高于底，目空一切的人都会出一个状况，那就是被地上的东西给弄得摔跟头。这位公子哥也不类外。他也摔了....
　　瓜皮滑，公子重，这跤就摔得颇有水准。偏偏门前又正好是门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中间是高耸的门槛，公子哥一个大劈叉，直接就坐在了门槛上。骑马蹬档式，顿时疼得嘶牙裂嘴，手脚直晃。
　　三位家丁护卫大惊，急忙上前搀扶。公子哥半天才直起腰，又不好意思去掏档抚慰，只得跳着脚缓解疼痛。嘴里骂骂咧咧，把酒楼的一干人吓得全围了过来，一个劲陪礼道歉。
　　公子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抬手就给刚从后院跑回来的伙计一个大耳光，伙计一嘴血水，却不敢作声。他也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瓜皮是从哪来的。他离开时，门前门后可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污呀。这么大一块瓜皮，他就是瞎了，也不可能看不见呀。
　　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位公子哥看不见不是因为眼瞎，而是因为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地。
　　这时，小恶根早已绕过众人，从旁边上到二楼去了。他并没有看到后面发生一事，只是对这位公子哥颇不喜欢。他不喜欢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事情。
　　打完了人，气顺了，公子哥和三个家丁护卫这时才想起，好象刚才身边有一个小孩。只是不知这瓜皮与这小孩有没有关系。
　　到了楼上，小恶根点了几样中意的肉食，抛开腮帮子就是一顿猛吃。正大快朵颐，吃得极欢。旁边那位摔了跤却没有接受一点教训的公子哥又看他不顺眼了，就象当年齐小虎看他不顺眼一样，想治治他，结果弄出诺事端来。
　　那位哥子公别的本事没有，使坏的主意还是不少的。他见小恶根饿相横生的吃法，算定鱼可以让他受点苦，就叫来楼上伙计，在他的肉食中，弄碎一些小鱼塞进去，这小鱼肉不多，刺多，于是小恶根中招了.......
　　只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小家伙会这么恶；
　　那个小家伙的家人大个子仆人，会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