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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你快再去瞧瞧人可来了没有？”沈冯氏来来回回在前厅里踱步，面有着急之色，不时往大门的方向瞧上几眼，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是，夫人，我这就再去瞧瞧。”方姨用的是“再”一字，可见沈冯氏这并不是第一次让她去做这个事。
方姨离开后，沈冯氏看向沈驰，不安地问道：“老爷，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来了？”
沈驰手边的茶水早已变得温凉，但他却没有呷上一口，他虽是坐着，却不见得比来回踱步的沈冯氏要冷静多少。
他们是在紧张着什么？又是在等着什么人？
什么人的到来与否会让他们如此在意？
“会来的，八女那孩子向来听话，今儿是她回门的日子，她不会不回来的。”沈驰说的是肯定的话，可从他迟迟都没有端起呷上一口的茶水来看，他心中所想其实并没有嘴上说的肯定。
“听话？”只见沈冯氏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老爷，可正是你嘴上说的听话的女儿害了咱们的湶儿！我早就跟你说过早些把老八那个小贱丫头嫁出去你偏不听，不然又怎会被她咬这么大一口既害了湶儿又害得咱们沈府被人指道？”
“我看她就是个没良心的小贱蹄子！咱们平日里白对了她好，不想她的呆笨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全藏了一颗坏心！”沈冯氏愈说愈恨，咬牙切齿。
“好了，你少说两句罢，你如今还嫌我不够头疼的吗？”沈驰紧蹙着眉，显然是有什么烦心事，“就算你再怎么恨八女，眼下却都要靠她帮忙，待会儿她回来你可得端着些好脸色，万不可像以往那般。”
“我自是知道。”沈冯氏恨恨应声。
眼下，他们都需要那个小贱丫头来解决这个事情。
沈冯氏话音刚落，方姨便匆匆走了来，微喘着气道：“老爷，夫人，八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来了？”沈驰面露喜色，紧着朝候在一旁的婢子吩咐道，“快去沏茶。”
“是，老爷。”
“慢着，将我这杯茶拿去倒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出他与夫人已经在这厅子里等了许久。
*
今日是沈绣珠回门的日子，当她站在沈府的大门前时，她道不出她心中是何种感觉。
给人做妾是没有出嫁三日回门一说的，上一世她从沈府离开去往王家就是离开了，至死都没有回来过，而她也没有想过要回来，因为这个家根本没有人盼着她回来，她又何须回来？
如今却不一样，她是嫁为妻，且有她所嫁之人陪着她回门，哪怕这个家依旧如前世那般无人欢迎她回来，她也要回来。
他们所有人眼里指该给人做妾的沈绣珠，今日带着夫婿回门了！
“八小姐和姑爷回来了。”方姨就站在沈府大门外，对沈绣珠笑脸相迎。
方姨是沈冯氏身旁的人，莫说会亲自迎沈绣珠回家，往日里便是想让她给沈绣珠一个好脸色，那都是绝不可能的。
看着不得不对自己端上笑脸的方姨，沈绣珠忽然有些明白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种感觉了。
是愉悦。
哪怕方姨的装模作样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身旁的那个人，她也一样觉得愉悦。
谁嫁了个好男人能不欢喜？虽说这个男人冷得总是让她控制不住紧张。
慕锦堂亲自扶的沈绣珠下马车，方姨清清楚楚地瞧在眼里，是以她才会对沈绣珠笑得亲切。
然慕锦堂不语，只是瞟了方姨一眼，那样冷冰冰的模样，那样冷冰冰的眼神，让方姨直感芒刺在背，根本不敢多看其一眼，只低下头恭恭敬敬道：“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厅子里等着了，姑爷，八小姐，里边请。”
慕锦堂不动，待沈绣珠往前迈了脚，他才跟上，与其并肩而行。
他这看似稍慢其实是有意为之的一步，沈绣珠并未注意，方姨却是注意到了。
自古以来皆讲的是夫唱妇随，妻以夫为天，夫妻同行，夫若不动，断断没有妻先行的道理，哪怕只是半步，也绝不能有，可这堂堂镇西王九皇子竟是让自己的妻子先于自己而行！
方姨心中震惊非常，她从未见过哪个男人如同镇西王这般！
若没有真真切切的喜欢与疼爱，会有谁个男子能做到如斯地步？
而于沈绣珠而言，若慕锦堂没有先与她说回门一事的话，她怕是根本不敢开口提这事，昨夜她正寻思着怎么开口问这事时，慕锦堂却先与她说了。
他只说了“明日回门”四个字而已，沈绣珠便已足够欢喜，因为她知道不爱说话的他的意思是会与她一道回门。
在跨进沈府大门槛的一瞬间，沈绣珠忽然感觉很知足，哪怕知晓五年后的事，她而今却不觉分毫后悔，她甚至很庆幸自己嫁给他的这个决定，而不是选择逃。
又或许，她可以帮到他，帮他——改变五年后的那个结局！
这般的念头在沈绣珠脑子里如光芒般骤然亮起，又如波涛激荡，使得她竟蓦地停住脚，猛然抓住了身侧慕锦堂的手，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她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将慕锦堂的手抓得紧紧的。
曾经的那五年里她虽被王家扔弃于冷院，可她却并不是对外边的事一概不知，相反，外边发生的大事，她都知道。
每日给她送饭菜的下等小丫鬟青青是个满脸麻子的姑娘，因为她的爹娘身为奴籍，她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为奴，若她样貌姣好或许还能被主人家收做通房，可惜偏偏是个丑儿，在王家做着最脏的活，甚至连王家前院她都没有资格踏足，也因此，每日给她送饭菜的活才会由青青来负责。
最丑陋最低下的人给最卑贱的人送饭，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青青爹娘因过度劳累而早亡，丑陋低下的她在王家再无人将她当做人看，更不会有人与她好好说上一句话，所以当她问她叫什么名字时，青青她才会露出那般欢喜激动的模样来。
自那时起，青青欢喜于去给她送饭，她也欢喜于见到青青，因为天下间，就只剩下她们彼此能说说话了，而青青每日都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告诉她，或是府上的，或是外边的。
关于镇西王府上下被处斩一事，便是青青出府买柴禾时听到的，她甚至跟着人群跑去看了，以致她跟她说起这事时，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因为太可怕，也太凄惨。
想到青青当时面色青白的模样，沈绣珠不由将慕锦堂的手抓得更紧。
她知晓接下来五年里京中会发生的大事，她或许可以救他，救整个镇西王府！
慕锦堂却不知沈绣珠为何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抓得如此之紧，且他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手在颤抖。
他既诧异又欢喜。
这是这两日来她第一次主动与他亲近，而不是仅仅见着他便已紧张。
可又是什么事情让她忽然亲近他？可是害怕这个家里的人？
慕锦堂心中如是想，不由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沈绣珠的面颊，道：“放心。”
沈绣珠愣住。
方姨则是再一次震惊，只为慕锦堂这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避讳的举动。
非但如此，他放下手后并没有收回，反是握住了沈绣珠的手，牵着她一道往府里走，惊得沈府的下人目瞪口呆，沈绣珠亦不明所以得懵了。
直至走到前厅前，见得沈驰与冯氏朝她与慕锦堂二人行礼，沈绣珠这才猛地收回手，面红得直想将脸埋起来，便是沈驰夫妇都觉老脸一红，唯独慕锦堂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周遭人的目光似的。
知晓慕锦堂不爱说话，沈绣珠便先朝沈驰回礼道：“八女携夫婿回门，见过爹，母亲。”
出乎沈绣珠意料的，冷得好似冰碴子般不爱说话的慕锦堂竟紧随着朝沈驰行了一礼，恭敬道：“锦堂，见过岳丈。”
沈冯氏就站在沈驰身旁，端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像极了一位好母亲，谁知慕锦堂朝沈驰行过礼后便直起了腰身，对沈冯氏视而不见，全然没有要向她行礼的意思。
这无疑是在生生打沈冯氏的脸面，使得她脸上那佯堆起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更是尴尬得难以形容，可就算再难堪她也奈何不了慕锦堂，他若给她行礼，那是给她脸面，他若不，她也只能受着，哪怕她心中已然咬牙切齿。
谁让他的身份就在那儿摆着？
“王爷快请坐。”为解冯氏的尴尬与难堪，沈驰赶紧对慕锦堂道，但即便是女婿，沈驰也不敢自恃自己这个“岳丈”的身份唤他一声“锦堂”。
慕锦堂之所以会尊称沈驰一声岳丈，并不是给他脸面，而是给沈绣珠脸面，这一点，沈驰心里很清楚，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至于冯氏，她往日里待沈绣珠如何，慕锦堂只要稍加问一问沈绣珠便能知晓得一清二楚，指着他会对冯氏客气有礼，想来也是不可能。
既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须多言？
按照沈驰夫妇原本的想法，待沈绣珠回来后由冯氏将她带往后院说些“体己话”，慕锦堂这儿就由沈驰来招呼，可眼下慕锦堂坐在沈绣珠身旁就想块只会频频不断散发冷气的大冰块，让冯氏根本就不敢将沈绣珠叫开。
那就只能是沈驰在这儿将事情提出来了，已经让他与冯氏头疼好几日的事情。
“王爷，我啊……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