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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琳历137年6月13日中午，灰色的船队载着穿绿色衣服的人们，抵达白河城市场码头。
因为公爵的封锁令，码头上很安静。码头旁竖着几根长杆，上面挂着吊死的人。几只乌鸦落在杆子上，随后又被蒸汽机的轰鸣声吓飞了。
码头旁有四个守卫正在巡逻，背着盾牌佩着长剑。看到船队逼近，守卫不知所措地跑了几步，聚在一起。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家伙跑过来，对着船队大喊：“你们——不许上岸！”
水泥船打开了蒸汽机的排气口，白雾喷涌而出，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些守卫看着船上这些穿着绿衣服的人们，不知道该做什么。有两个人抽出了长剑走了过来，还有一个人往白河堡的方向跑去。
一连长拉曼·尼克斯开枪了。那个守卫一个趔趄，又跑了两步才倒在地上。剩下的三个守卫彼此对视一眼，撒腿就跑。
几声枪声响起，没有一个人跑出十步以外。
市场的摊主和行人听见枪声，有几个人往码头边走来。看见地上的尸体，又马上全跑回去了。
水泥船靠近码头，两个水手从船舷上跳上码头，把缆绳系在码头的桩子上，又搭上跳板。更多的水手跳下船，开始把驳船一艘艘拉向码头。有几个胆大的商人和市民远远看着，彼此间窃窃私语。
穿着绿衣服的人们一队队下了船，在码头整队。他们目视前方，对周围的围观视而不见。也有几个人往那些商人和市民们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喊：“大家不要怕！我们是利蒙郡的民兵，是来保护大家的！”
诺亚在船头拿着望远镜，可是视野被层层叠叠的小房子挡住了。他能看到有几个人往白河堡方向跑去，可是大多数人都站在原地，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一切都像预先计划好的那样动起来了。几个宣传人员在人群里解释他们的身份，偶尔还给小孩子发水果。一个班留下来守卫船只，还有一个排分散开，在市场里巡逻，预防可能发生的犯罪。
剩下的部队则向白河堡走去。步伐整齐，刺刀闪闪发光。
诺亚走在队伍里，跟在两门炮旁边。他东张西望看着白河城的市场，心里比较着和多斯镇市场的区别。
感觉……看起来乱糟糟的。诺亚想。
多斯镇的市场有规划——虽然不怎么成功。可是现在白河城的市场，像是扭曲怪异的生物。道路狭窄难行，地面满是垃圾和污水。有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把脏乎乎的手指塞进嘴里，因瘦弱而显得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这支队伍。诺亚在垃圾堆里看见一条腿，穿着带着补丁和撕裂了的裤子，苍蝇在那只赤脚周围飞来飞去。
周围的人都对这样的场景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他们经过一家酒馆，有几个眼睛红红的酒鬼倚在门边看着他们。有一个摇摇晃晃地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嘴里念叨着什么。他还没冲到队伍旁，就被民兵开枪打死了。那人红肿的眼睛望着天空，嘴角溢出血沫，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听到他的遗言，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冲出来。民兵们只是沉默地从这个还在抽搐着的人旁边走过，手里端着撞上了刺刀的步枪，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
半小时后，这支沉默的队伍到了白河堡门前。
不到五个排的兵力分散开，站成稀稀拉拉的散兵线，把城堡围了起来。两门火炮架在正门前，离门口只有一百米的距离。
诺亚让人把公爵带过来。
这两天公爵过得很不好。他的手脚都被捆着，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放开。两天下去，华贵的衣袍上已经沾了些污渍，也皱了起来。两天都没有洗脸的公爵眼角粘着大颗的眼屎，过去肥胖的身体瘦了一圈。他被两个民兵押到诺亚面前，诺亚只是普普通通地看了他一眼。
“叫你的人打开城堡。”诺亚吩咐着，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要不然我就砍了你的手脚。”
公爵眨巴着眼睛，像是想看出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只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
公爵又努力了一次。“我……请求您……我愿意拿出赎金……一万！一万金镑……我是东境守护……”
年轻人的眼睛里，像是浮起了感兴趣的笑意。接下来，年轻人轻轻摆了摆手，民兵的枪托就砸上了公爵的脸。
公爵眼前爆出大片的金星，失去了平衡。他跪倒在地，头嗡嗡作响，一时无法思考。他张开嘴，吐出带血的吐沫和几颗牙齿。
阴影笼罩下来。公爵抬起头，看见年轻人的脸，平静地微笑着，似乎还带着一点好奇。
“我们再试一次。”年轻人轻轻说，“叫你的人打开城堡。”
公爵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什么破碎了。他明白了，眼前这个特纳家族的小子不在乎。不在乎他是加里公爵，不在乎他是东境守护，不在乎贵族交战的守则。他带着这些穿着绿衣服的矿工，像是冬天雪地里饥饿的狼群。
“你们……要做什么……”公爵颤抖着问。
“不会比你要在利蒙郡做的事情更差。”面前的年轻人说，声音里有点疲惫，两天没刮的胡茬让他的下巴有些发青。“时代变了，你知道。东境也该进入新时代了。”
有零散的枪声传来，还有惨叫声。公爵知道，那是有人在城墙上射出弩箭的后果。
“我的孩子们……他们还在城堡里……”公爵的嘴唇颤抖着，“你也是个贵族，你知道的……”
“只要他们不反抗，就不会死。”年轻人的笑容像是魔鬼。“你最好祈祷他们不会反抗。你嫁出去的女儿，还有送去做骑士侍从的儿子，我不会动他们。当然，前提也是他们不会反抗。”
“陛下……陛下会审判你的……”
“那是我的事。”穿绿衣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你最好快一点。我还想在白河堡吃午饭呢。有点饿了。”
加里公爵被粗暴地拉了起来，又往前推了几步。他踉跄着站住了，尽力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家族传承的城堡。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城堡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了。
城堡外墙上，站着几个人。公爵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是城堡总管皮尔逊·鲁伯特。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守卫，穿着全套甲胄，手里应该还端着十字弩。
公爵回头，看了看身后。穿着绿衣服的人们松松散散地站着，队形一点都不整齐。他们有着饱经风霜的脸，手指粗大，有着伤痕和茧子。在他们前面，那个毁灭了一切的年轻人就那么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加里公爵张了张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停了下来，咽了口口水。嘴里有铁锈的味道。
加里公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开……开门！”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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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琳历137年6月13日中午，白河堡在英勇抵抗一昼夜后，终告陷落。诺亚·特纳残酷盘剥，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东境人民从此生活犹如地狱。”
——《篡贼诺亚的罪恶》，冈瑟·克莱著，艾尔夫王国历237年9月版，共和国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