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子爵的遗言

　　“有你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我一直担心的就是太溺爱你，让你不够坚强。送你去王都学院、派你去多斯镇监管市场，都是想给你些锻炼。”
　　老人叹了口气。“可是没怎么成功。我以为你一直会是这么软弱，不过听了乔治的话，我觉得也许你也在成长了。能自己做这样的决定，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无论魔鬼之子对你有什么用，你是特纳家的长子，会是特纳子爵，以及利蒙郡的主教。你能做出决断，我很高兴。但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你的决定不只关系到你一个人，还关系到整个家族和利蒙郡。”
　　“是，我记住了。”诺亚小声说。
　　“从乔治的父亲开始，希金斯家族就一直为我们家服务。芬恩学士更是在我刚当上特纳子爵的时候，就来到我们家了。他们两人都很有经验，他们的意见你要认真听。”
　　诺亚点点头。
　　特纳子爵突然咳嗽了起来，像是整个胸腔都变成了一个破风箱，过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下来。
　　“遗嘱我早已经写好了，以后让乔治拿给你。”老人像是有点疲惫，闭上了眼睛。“乔治，你先出去吧。”
　　总管答应了一声，抹了抹眼角，走了出去。
　　“诺亚……”特纳子爵像是攒了一些精力，重新开口。“我们特纳家在利蒙郡，到你已经是第五代了。周围的贵族换来换去，只有我们家一直守在这里。为什么？”
　　诺亚犹豫了一下。“因为……多斯镇的税收很不错？”
　　床上的子爵笑起来，但很快就被咳嗽打断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老人说着，伸手擦了擦嘴角咳出的唾液。“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家虽然是个小贵族，但更像商人。我们会仔细考虑各方面的利益，然后找到大家都能赚钱的方法。无论是其他贵族、商船船长、市场摊主、农夫还是矿工，我们都会考虑他们的想法。而大多数贵族，只会考虑他们自己而已。”
　　合作共赢吗？诺亚想。这个思路很现代啊……
　　老子爵换了个话题。“我们为什么要买粮食，然后再卖给镇民？哪怕亏钱也要这么做？”
　　“您知道了……？”诺亚有点诧异。
　　“当然知道。我快要死了，加里公爵不涨价才怪。”老人疲惫地笑了起来，“因为利蒙郡只能从公爵那里买粮食，而任何能削弱利蒙郡的机会，公爵都不会放过。”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利蒙郡的人们。他们不光是你的子民，也是你的商业伙伴。哪怕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农民，也是一样。”老人深深呼吸了一口，“要好好对待他们，不要让他们冻死、饿死。这个我应该不用提醒你，毕竟你的性情我了解。但是，光是这样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行。”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吗……
　　“自从我的曾祖父罗柏之后，家族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天才。”老人叹了口气，“我们家族没能建立可以和学城对抗的学院，国王陛下的宽容也快到了尽头。再加上你在学院的表现……算了，不提了。”
　　诺亚匆忙翻找起记忆来。这一段怎么听起来这么陌生呢？
　　“所以我们一直兢兢业业经营，才能保留这个爵位。我们家最常用的，是金镑的力量。”老人说，“账簿在乔治那里，他会给你看。要是没有送出足够的金镑，加里公爵早就住进青岩堡了。以后给谁送钱，送多少，还是要多听乔治的。”
　　诺亚只能点点头，他还在想那个没见过的高祖父。“在学院的表现”又是怎么回事？这得查一查。
　　“还有情报的力量，也是我们擅长的。”老人的话被咳嗽打断了，不得不休息了一会儿。“情报可能只是几个字，但是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我们家在国内国外的家族中都藏了些密探，其中有一些已经为我们家服务两代人了。”
　　诺亚的回想中断了，睁大了眼睛。居然连情报站都建起来了？还两代人？
　　特纳子爵笑了，笑容很疲惫。“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和你差不多。不过，不是只有我们这么做，其他家族也都在这么做。顶多就是，我们做得可能更好一点罢了。”
　　“他们是特纳家最应该感谢的人，一定不要辜负了他们。”特纳子爵微微点点头，抖抖索索地从衣领里拿出一把系着链子的小钥匙。“在家族墓穴里，你祖父的墓旁，能找到一个钥匙孔。用这个打开，里面有和密探们联络的方法。”
　　诺亚接过钥匙，感觉到上面带着奇怪的高热。
　　特纳子爵突然握住诺亚的手，眼睛睁大：“不要让其他人做这件事，你要自己亲手做。”
　　在得到了诺亚的保证后，老人才像是脱力般坐回床上去。
　　“还有武力……”老人幽幽叹了口气。“愧对祖先，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做好。现在这个重担要落在你肩上了，要册封更多骑士，才能保卫利蒙郡……你能做到吗？”
　　老人望着诺亚的眼睛，像是想在他眼睛里找到答案。
　　诺亚不敢回答。他能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很快就能造出威力巨大的武器，骑士什么的完全不堪一击吗？
　　过了片刻，老人移开了视线。
　　“算了，尽力而为吧……”老人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你弟弟会是个很好的商人，性格虽然有点急躁，但是做海商就需要这样的性格。你妹妹呢，一心在学城拿各种徽记……要是领地实在保不住了，就去找你弟弟吧，把特纳家族延续下去……”
　　自己在老爹眼里，就这么不争气吗？诺亚有点不爽。可是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太憋屈了。
　　他只能点点头。
　　“对了。”特纳子爵又换了个话题。“那个魔鬼之子，是什么样子的？”
　　“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瘦巴巴的，还很虚弱。她能吃硫磺，也能让刀剑生锈。”
　　“没有别的了？”老人好像有点失望。
　　诺亚想说“她还能造武器”，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是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什么。”子爵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我们家族和魔鬼打过交道……在很久以前。祖先们还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情报。“记下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特纳子爵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诺亚。“放在……”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的表情变了，整张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诺亚看到他的嘴角溢出了血沫。
　　接着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粗糙的羊毛毯子。
　　**
　　“虽然布鲁斯·特纳子爵并非特纳家族中最出色的一位，但是他依然以睿智、公平和友好而闻名。他对诺亚大帝的教导，即使放在今天来看也是很有意义的。虽然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太多这方面的资料，但是我们可以从诺亚大帝的所作所为上看出这一点。”
　　——《特纳家族史》第六卷，霍伊尔·伊芙琳著，帝国历7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