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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晚，黄皆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雪花飘落在他的睫毛上破碎而下，划过他干涩的眼睛，一片模糊的视线里有正在简陋猪圈安眠的猪，两个不断跑过他身边正在打雪仗的道童。
他被一圈圈绳子牢牢绑在椅子上，绳子不是凡品，淡金色的光华一直闪烁，每闪一下他正在滑落的身体便往回缩。
黄皆感受到一种奇怪和诡异的感觉，从他被那两个小家伙喂了那颗紫色丹药开始，他便没了痛觉，却依旧能感受到他体内除了这颗脑袋以外，一寸寸的骨头、经脉、血液正在融混，变成一滩烂泥。
他之所以还活着，大多是靠着这根绳子束缚着他的血肉在原处等待，另外便是体内丹田处无由地生出的一抹生机。
“等一下，我看看。”一花躲过一个雪球，一边笑着一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他走到黄皆面前，好奇地观察了他一会，伸出两指点在黄皆额头，度了一点温度进了黄皆体内。
那热气窜进后，往下跳跃，很快就找到了黄皆体内的生机，触碰了一下后又钻了出去回到一花身上。
“可以......了。”
“不是吧，连两天都还没到呢，这就行了。”一叶听到后，从远处跑了过来，古怪地盯着黄皆。
他接着也重复了一叶的行为，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看来他突然变得很想活了......我们把他带去龄湖吧。“
那片湖就在这座院落近处的高山顶处，黄皆被两个道童拖着，两脚浸在雪地里，感受着双脚内混合物的滚动。
山很近，却又很高，整整从黄昏走到黎明，他们才终于到了山顶。
“好好睡一觉，活过来了就自己下山，那个，寻些果子，猪要吃......”这是一叶对他的嘱咐。
接着他便被两人扔进了湖中，耳听得一花说他也要吃，引来一叶的嘲笑，两人吵嚷起来，随后声音越发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而他也跟着椅子砸碎了薄冰，掉入湖底。
一片光亮，后是暗蓝变漆黑，漆黑中有一圈圈光点从四面八方朝他聚拢。
黄皆判断，那是湖里的鱼，而它们，是来吃他的。
他做杀手的年轻时光中，杀过不少林林总总的人，也听过不少奇奇怪怪各种语气的遗言，却从未想过自己在最后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
而在他归隐后，他拥有了曾幻想过的平凡生活，也本以为自己会跟随着时间慢慢苍老，也未想到没活到应该死的年纪，就要回归自然，葬身鱼肚。
它们很轻易就能撕咬下黄皆身上的肉，他能感触道鱼吻下皮肤的行为，能模糊地看见双臂、胸膛有一条条的白光。
没有太阳，人的骨头也没发光么......
人间，真是有趣啊。
在他血肉尽散的那一刻时，他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却只是一句琐碎的感叹。
一具骸骨掉落在龄湖底下的泥沙上，白光渐渐消逝。
......
离黄皆入湖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两日，院子内。
一花一叶分别坐在两头猪上，正绕着堆满雪的院子溜达。
“竟还有半个时辰，我总觉得我们已经发呆了很久。”一叶唉声叹气，“太无聊了。”
“那就寻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爬山......”
“很无趣的，急匆匆地从山下爬到山顶，也没时间停下来看看山阶上的雪与旁边树上的风景，还不如我们来比赛。”
“比赛，比什么？”一花来了兴趣，好奇地开口询问。
“我们骑猪，往天上扔颗果子，谁先让坐骑咬到果子，谁就赢了。”
“有趣。可是我有个问题，我的猪是不吃果子，只吃灵草的。”
“那我让让你，只要你比我的猪先咬到就算你赢了。“
“感觉我又被你骂了一句。”一花嘀咕着，思考片刻后又问，“那赢了的奖励是什么？”
一叶眼珠转了转，正要开口，远远飘来师父的话。
“奖励就不用了，要是输了的话就去东边找你们师叔吧，他常年一个人在湄山岛住着，不找个人怕是要闷出病来。”
听见师父的话，两人的小脸立刻垮了，一花还不由自主地发颤，明显这样的惩罚让他吓得不轻。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势若水火。
“我要带你们小师妹去西边一游，这儿交给你们了，那画师已找好，明日就会来此。”
两人从猪上跳下，双膝跪地，双手置于脑袋两边，趴伏后真诚道：“恭送师尊。”
一道清风拂过，将他们从地上扶起。
感知到师尊已远去，一叶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左手一勾，近处屋门敞开，一颗果子从里飞出，落于他掌心。他将果子往上一抛，拈着纷乱而下的雪花入了苍穹。
“开始。”他说道，身躯已飘到猪上，两腿一夹，胯下白猪前蹄仰起，继而腾空，逆着雪花往天空奔跑。
一花慢了一步，抱怨了一句，赶紧落到自己的坐骑上，驾着它往空中追赶一叶。
他们一前一后，嬉笑的声音伴着风飘向四周。
也不知远处的那座山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玩闹，似乎是愤怒于他们打扰了自己的假寐，从山顶散出一道火红的光华，在清晨却将远处天色熏染出一片晚霞。
“一叶，已知一天是十年，那半个时辰应该是多少日子。”一花已到了高空上，却还未追到一叶，眼看着那颗果子已经下坠，心中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想到大约是输了，注意力就放到了那片晚霞上。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算学，还要问，这种吸引我注意力的法子实在是太愚蠢了。”
“我只是看那片霞光来得早了一些。谁想跟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争高低。”
那颗果子已经近了，一叶哈哈大笑，听到一花的评价撇了撇嘴：“对付你这个木鱼脑袋，耍些小聪明就够了，你就安安心心准备去湄山岛陪师叔吧。”
说到此处，一个阴郁的身影闪过心间，一叶周身不由得一个激灵，加快了速度，正要驱使坐骑张嘴咬住果子，却见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那灵果变了方向，划过他身边往下坠，被身后的一花拿在手中。
“师父，你没走啊。”他瘪着嘴抱怨道。
“师父不是说了嘛，他说的也不一定对。”一花咬了一口果子，果肉入嘴化成醇正的灵气往他五脏六腑流去。
“这就走，这就走，哈哈哈......”远处，师父充满恶意的话语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