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有风而来

　　安先生要离开乌江镇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这个敏感时刻，本已经在乌江镇教书育人近三十年的安先生，也得到了乌江镇百姓褒贬不一的评价。有说他好的，辛辛苦苦在这里教书，而且一教就是三十年。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是人之常情。也有在埋怨安先生的，说他在这乌江镇危机的时候离开，以后那些孩子们该怎么办？在众说芸芸之中，有的人了解，也有不了解的人在附声埋怨。
　　老李头作为在乌江镇的老一辈人，对于安先生是再了解不过了，在安先生刚来乌江镇的时候，老李头就特待见这个教书人。您瞧啊，这安先生来了之后，自己出银子在那乌江旁修建了筑香书院，书院里的书籍啊，也都是安先生自己带来的。
　　乌江镇之前有一个书院的，可是每年朝廷拨来的银子，都被之前的县太爷给克扣了，教书的先生也被贪得无厌的县太爷给气走了，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镇里的孩子是没书可读的，直到了安先生的到来。
　　安先生要走了，老李头心中有些不舍，毕竟镇里的大事小事，别人看不透的，这经过安先生简洁明了的指点，都能明白其中的几分缘由。所以，镇里不舍得安先生走的人很多，可是老李头是最不舍得安先生走的那一个。这几天，每当老李头听到有人说安先生的不是，总会上去争吵一番，可是久而久之，李老头感觉有些累了，说不出感觉的累。
　　“老李啊，我就走走了，临走之前呢，来和你打个招呼。”乌江下流的分流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闲来无事的老李头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声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半睡半醒中叫起。
　　“哎哟，安先生，您来了，快请坐。”看到安先生的到来，老李头手忙脚乱地从躺椅上站起来，慌忙中差点摔倒在地，还是一旁的安先生扶住了老李头的身子。
　　“李老哥，这段时间身体可好？”安先生随近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老李头旁边，像一对老熟人相聚，拉起了家常。
　　“安先生，这身体啊，最近还不错，你看那去乌江分流的事，我都跑着去参加了。”和安先生说话，老李头是打内心高兴。
　　“身体好就行啊，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前来和您道个别，之后能不能再见面，就要全靠缘分咯。”
　　“安先生，您在这里教了三十年的书了，可以说把大半辈子都撂到这乌江镇了，您要走了，这乌江镇的百姓应该欢送您来着，可是这邻里街坊的风言风语，我实在是替安先生您觉得不值啊。”老李头边说边叹息，阳光照射的面庞上，却没有一丝光亮。
　　“老李啊，他们说是他们觉得我做的不对才说的，而且这次，我本身做得也有点欠妥。乌江镇刚发生了洪水，我就这么走了，放到谁心里都不会高兴。所以啊，百姓们有怨言，我能理解，是我欠这百姓一个交代。”
　　“可是他们就不想想，您在这里教书大半辈子了，您有索求过什么吗？家里没银子的，您免费，家里有难事有说不开的理儿的，请您过去调解，您求过回报吗？这镇子上，有哪几个人如您心中敞亮？”老李头还是替安先生觉得不值，越说心里是越气。
　　“老李啊，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而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对我有埋怨，也是人之常情，您看，他们对我的埋怨，我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我那些学生，这也是我想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不同的，而正是这种不同，才造就了这将近两千年的皇朝帝国。”
　　“如果这镇子上的百姓，都和您想的一样，那么这皇朝也就离灭亡不久了。而很多人选择去读书，就是去读那书中看不见，心里却能懂得道理，而且每个人理解的也都不一样。您瞧那诸子百家，每家所主导的政见不一样，就会有不同的效果。如果都一样了，长久下去，那还了得？”安先生笑着拍了拍老李头的肩膀，他的不解自己清楚，自己的不解也都会从书上找到，或者自己想明白，可是这天下人对于诸子百家的不解，谁又能给他们解释呢？
　　“安先生，您能这么想，老头子我心里也放心多了，瞧，我这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安先生，在老头子我心里啊，您称得上是一位君子，老道理说得好的，都说君子不立于世，可是我看来，安先生您啊，能够将这君子作为民间百姓啊。”
　　“我可称不上是君子，只是一个教书的老头子罢了。至于老李你说的那句老道理，君子不立于世，我看啊，不久以后，就要变了。”
　　在和老李头谈了一个中午的话后，安先生起身离开了，老李头要起身相送，被安先生婉拒了，说是有缘以后还会再见面，可是老李头心里清楚，以现在两人的年纪，有缘？怕是这一次的离别就是永别了。
　　离开老李头家后，安先生又去了几个老人家里，和他们谈论的也都是寻常百姓谈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一点都不像一位教书的先生。安先生在乌江镇转了这一天，也谈论了这一天，等到回到项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
　　项家，项遥已经和母亲收拾好了随身要携带的用品以及衣物，虞清也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来到项遥家找项遥说话。说实话，离开已经居住了九年的乌江镇，两人心里都有些舍不得，更别说虞母和项母了，这一次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不是因为项遥和虞清这两个孩子，她俩可能到死都不会离开这乌江镇半步，月是故乡明啊。
　　安先生在和虞母和项母商量之后，决定租一辆马车前往稷下学院，青州稷下学院离乌江镇本就不远，可是要靠脚力走过去，没有三五个月是走不到的，而且路途中要照顾虞清和项遥两个孩子，所以只能租辆马车将两个号孩子送往稷下学院。
　　第二日清晨，安先生驾着马车带着四人离开乌江镇，刚刚走出镇子，在前往青州的官道上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路的两侧。
　　“安先生，您一路顺风啊，以后有时间了，常回这乌江镇看看，镇上的百姓可都记着您呢。”第一个说话的是老李头，今早本想早早起床来送送这安先生，没想到当他来到镇外，看到了这些为安先生送行的百姓，那一刻，已经花甲年纪的老李头不禁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李头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已经埋在土里的年纪，可还是看不穿这人心，或者这是人情，也或许这是本性。
　　“会的会的，有机会我会回这里的。”安先生立马下马车，却被眼疾手快听到声音的项遥从马车里出来搀扶着下了马车。安先生缓缓地走过去，和送行的百姓一一告别，大概两炷香过后，才走完这平时看起来很短，今天却走了很长的路。
　　这一次是终于要离开了，项遥和安先生一起坐在前面驾着马车，将马绳交给项遥后，安先生眼神迷离地看着远处的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先生，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呢，您能给我讲讲吗？”项遥专心地驾驶着马车，有种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乌江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个啊，我也不好说，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所以啊，到稷下学院这途中，你就靠自己的眼去看。”安先生转身摸了摸项遥的脑袋，然后又陷入了沉思。自小就懂事的项遥也没有去追问，只是在思考着自己以后也要像安先生这样，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大人物，可是又想到自己脑子很笨，读书那么差，不尽又是一阵叹息。
　　青州，稷下学院今天迎来了一位贵客，能让稷下学院成为贵客之人，那就只有如今的皇上了。皇上此次前来只带着帝师陈乘风，临出宫的时候，才告诉陈乘风此次要去的是稷下学院。因为此次来稷下学院无人知晓，甚至连稷下学院这边也没有通知，所以当皇上和陈乘风来到稷下学院的时候，又吃了一个闭门羹。
　　“这位小哥，麻烦你通知一下院主，说是皇上前来向她请教几个问题。”陈乘风看到还是上次拦着自己不让进书院的书童，下马后双手作揖询问道。
　　“皇上来了？天啊，我见到皇上了！”正懒洋洋躺在树下乘凉的书童听到陈乘风的话后立马跳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陈乘风旁边站着的那位高大伟岸的男子。
　　“是的，麻烦请你进去通告院主一声。”陈乘风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书童，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语气又加重了一番。
　　“啊？！不好意思，平民吴道眠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叫吴道眠的有趣书童在陈乘风的善意提醒下，立马向那皇上行君民之礼。
　　“免礼了，这书院门前就不必行这大礼了，麻烦你前去通告院主一声。”皇上看着有些惊慌的吴道眠有些想笑，可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自己帝王的威严，只好将那笑意憋回肚子里。
　　“可是，院主前几日去那昆仑山了，说是如果京城来人了，就让我转达八个字，不为为为，不立而立。”吴道眠擦去额头上的汉，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不为为为，不立而立？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和陈乘风对望之后，脸上皆是疑惑。
　　“这个院主也没有告诉我，我也只是转达一下。对了，还有一件事，院主说让我在这门外等候四个人，说是大概十二三日后，他们就会从徐州赶到此地，我这已经等了三天，还有十天要等呢。”
　　“从徐州而来？十二三日路程？”陈乘风低头深思一阵后，恍然大悟，在皇上耳边言语一阵后，皇上点了点头然后朝稷下学院走去。
　　“这位小哥，我们就在此住下几日，不知可否方便？”
　　“这个倒是无碍，只是别被其他学子看到了，因为这几日大家都在赶着思考院主临走前所留下的一句话，院主说了，回来可是要询问的。所以，皇上的到来还是尽量别让学子知道了。”吴道眠有些难为情，挠了挠脑袋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是自然。”
　　在吴道眠的带领下，皇上这辈子第一次像做贼一样偷偷跟着来到书院左侧的一个院子里，轻轻将院门关上后，吴道眠领着皇上和陈乘风进入了屋子。
　　“这个是招待学子家人的偏房，因为学院只有这几个偏房，还望皇上不要怪罪。”吴道眠有些懊恼，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拒绝陈乘风的要求的，让龙威浩荡的皇上住偏房，这要传出去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无碍无碍，天下之大，能有个容身之处，就已经很好的了。”皇上在进入屋子后先是四处看了一眼，然后坐在了正座之上，陈乘风和吴道眠站在了两旁。
　　“这屋子里也没有文房四宝，皇上您要是觉得无趣，我可以给您带来几本书籍供您解闷。”
　　“这个无妨，我想听一听，院主在临走的时候给书院的学子留了一句什么话。”
　　“上以天，中以民，下以地。这九个字。”吴道眠说完之后便知趣地离开了，留下了在屋子里陷入思考的皇上和陈乘风。
　　“陈师，这句话何解？”私底下，皇上会叫陈乘风为陈师，在文武百官面前，也是这样叫的陈师。陈乘风多次相劝皇上要君民有别，可总被皇上一笑而之。
　　“回禀皇上，这句话可解释为：无民无天地。”
　　“无民无天地？哈哈哈，好一个无民无天地，院主这番话，如雷贯耳啊。院主留下的那八个字，就是告知朕，要这两千年的江山葬送在朕的手里？这是为什么？先帝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和人力才打下了这九州江山，就这么毁在朕的手里？这让朕死后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皇上猛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气急败坏，那八个字如针一样刺入皇上的内心。
　　“皇上，不破不立。当今朝廷的情况，您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现状，如果一刀切下去，切的可是整个朝廷的根基，可是不去整治，那么离朝廷陨落也会不远。现状三军压境，一直在边关停留，您立了太子，他们会立马进攻，到时候这九州大地将会陷入刀光剑影之中，百姓将会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啊，还望皇上三思。”
　　“朕知道，如何不知道朝廷的现状，贪官污吏横行，从上到下，有哪个敢说他的屁股是干净的？朕也想改变这个先帝留给我的问题，可是这些大臣虽然贪污有罪，对社稷建设也出了不少力，朕想着，在位的时候，选拔好人才，将爬附在朝廷内的蛀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大臣的罪，就让儿子去整治。给了他们两代人的时间，他们从朝廷拿的，也应该够了。”
　　“可是皇上，朝廷想要整治这贪官污吏，真的能治理彻底吗？而且，皇上能保证那些刚进入朝廷的新仕，就不会去做那贪污之人？”
　　“这个朕倒是没想过，即使想了，也着实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问题了。你说的那两个孩子，真的是毁灭这天道大限之人选？”刚刚在书院外，吴道眠说了那四人从徐州而来，而且需要十二三日的路程，陈乘风在粗略一算，便知道这四个人是谁了。将此消息告知皇上后，皇上才决定在书院暂住几日见一见这四人。
　　“如果我猜测没错，应该是这两个孩子了，其中一个皇上您已经见过，至于乌江镇的这一个，想必过几日您也会见到。这两个孩子所说是毁掉这天道大限之人，只要能为皇上所用，这一切问题，可能都会解决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那就将这两个人好好栽培吧，希望能破这个必死之局。”
　　已经离开乌江镇五日了，在这五天的时间内，项遥和虞清驾着马车像两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两人看到了许多在乌江镇没有看到的人和事。比如会御剑飞行的剑士，骑着乌龟赶路的道士，还有那比乌江还要大的河流。项遥问了安先生，安先生说那条江叫做龙江，从最西边的昆仑山自西向东而来，绵延数千里，听得项遥和虞清一阵唏嘘。
　　“项遥哥哥，跟你商量件事呗？”虞清转头看者还在东张西望的项遥，那傻傻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恩，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昨天你看那个在天空驾着剑飞的大侠，那么神气，项遥哥哥，我也想去天上飞，以后你就学这个好不好？”
　　“啊？我这么笨，读书都读不好，我怕我学不会…”项遥听着虞清要让自己学御剑飞行之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笨蛋，你知道自己读书不行，不会去学其他的？哼！”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学，我学。”看到虞清生气，项遥心里慌了，这虞父走的时候要自己好好照顾虞清，这让她伤心了，等虞父回来还不得数落自己？
　　“哼！这还差不多。”
　　坐在车厢内的虞母，项母，安先生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相视一笑，都没有去打断他们的对话。
　　不知觉的，一缕清风缓缓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