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仙

　　风灵公主失踪的消息还未传到卡洛的时候，她的母亲水仙王后正在宴请平甲的头领索加。宴席很简单，熏制的腊肉，风干的牛肉，外加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红薯酒。对于王族来说，宴请一位部族的头领，这样的宴席似乎太过于简单和朴素。但如果是会品尝美酒佳肴的人会发现，肥瘦相当的熏制腊肉选自上等的黑毛猪，它散发出清香的松脂味道，说明在熏制的过程中采用了水分适中的松枝，至少经过七八天的熏烤而成，吃在嘴里油而不腻回味悠长。至于风干的牛肉也不是卡洛大寨里用来耕田的水牛，因为它肉质结实柔细只可能来自于健壮有力而且善于奔跑的黄牛。在干旱的季节里水果本来就是奢侈品，可水仙王后摆上了一大盘。
　　如此精心布置的宴席完全由于盘果王“坏掉的鸡蛋”的话传到了王后耳朵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后比儿子祖平沉稳得多，她并没有跑到大王跟前去求得答案，她知道这样一来，只会让大王反感。她也没有着急地到处打听，那样她和寻常的阿妈有什么区别。
　　王后的头脑缜密，思维清晰，考虑问题周全。她虽然不能确定大王希望哪一位王子留下来，但是她知道谁留下就意味着以后将成为王位的继承人。而被送回森多的王子，恐怕将会终老森多，而这样的事情是她绝对不希望发生在祖平身上的。她当然不会傻到在盘果王面前帮儿子争取继承王位的权力，她要做的是让大王不得不让祖平作为继承人，而把安武踢回森多去，所以王后的第一步就是让最早归顺到盘果王旗下，并且是最有实力的头领支持她。
　　索加头领端正地坐下后，水仙王后让仆人给索加倒上了一碗酒。
　　“好酒。”索加头领仅仅喝了一小口便品尝出了不同之处。
　　“这是由有几十年酿酒经验的老阿妈酿制的小锅酒，”王后微微一笑，大王当年就曾深深迷恋王后迷人的微笑，“索加头领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上一罐。”
　　“那我就不客气了，”四十多岁的索加头领拥有四个部族当众最多的
　　士兵，他放下酒碗，打量着桌上的菜肴，“王后，为何盛放菜肴要用竹碗？”
　　“美味佳肴如果用陶碗盛放的话，就太可惜了，而平甲的竹碗不但可以吸收油脂，保留住腊肉的味道，更添加了竹子的清香，是最合适的器皿。”王后赞美人的时候总是不露痕迹。
　　“王后要是看得上我们平甲的竹碗，要多少有多少。”索加头领的豪爽表露无遗。
　　“那就这么说定了，用我的红薯酒换头领的竹碗。”王后优雅地端起了酒碗，“我不善于饮酒，敬索加头领一口。”
　　索加头领急忙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好酒，多谢王后。”放下了酒碗，索加忽然说道，“王后今天请我来，不只是喝酒吃肉这么简单吧。”
　　“看似大大咧咧的索加头领其实心细如发，”王后坦言承认了宴请的别有用心，“既然头领那么聪明，何不猜一猜。”
　　索加夹起一块熏肉放在嘴里大口嚼着，“王后你过奖了，我就是个莽夫而已，有什么话还是请王后明说吧。”
　　索加的粗鲁在王后眼里不过是一种掩饰，王后把笑容收敛了一些，“想必索加头领也听说了坏掉的鸡蛋吧。”
　　“鸡蛋？什么鸡蛋？”索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王后当然不会相信作为一个部族的头领是靠着装傻充愣走到今天，她从桌旁站了起来，扭转身子看着窗外，“索加头领何必装糊涂，我相信不止你，其他头领也都听说了，在卡洛大寨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上次被大王当做刺客杀掉的女奴就是索加头领送到大王身边的吧。”
　　“山神作证，我绝对没有刺杀大王的念头，”索加坐直了身体，满脸肃穆。
　　“索加头领言重了，”王后转过身来，“大王是知道的，所以没有归罪于你，他知道你绝对不会背叛在太阳铜鼓前发过的誓言，但是……”
　　“但是什么？”索加追问道。
　　王后重新回到桌旁，亲自给索加头领斟满酒，“但是其他头领不一定这么认为。”
　　“王后指的是谁？”索加有些沉不住气了，“拉旺的尔哈吗？”话刚出口索加就后悔了，急忙补上一句，“不管其他人怎么认为，大王自有分辨。”
　　索加头领的画蛇添足让王后很满意，她已经找到了鸡蛋上的缝隙，“当然，大王相信你的忠诚，分封给你比其他部族都大的属地，但是这样的眷顾会不会一直持续到索加头领的后代就未可知了。”
　　“王后的意思是？”索加头领渐渐明白了王后的意图。
　　“如果索加头领想让后世子孙也和您一样，在濮国拥有尊贵的地位和广阔的封地，那么从现在就应该开始为子孙们考虑了。”王后低着头凝视着索加。
　　“王后是要我违背祖制，拥戴二王子吗？”索加干脆把话挑明。
　　“祖制？长子继位的祖制吗？”王后柳眉高挑，“大王也不是长子，现在一样登上了王位。”
　　索加一下被噎到，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王后占据了优势乘胜追击，“大王获得王位依靠的不是祖制里所谓的什么长子继位，而是你们，对吧？”
　　这样的问题已经不需要索加头领回答了，王后继续说道，“况且，当初五个部族叛乱的时候，你们谁又在乎过什么祖制？真的在乎祖制的话，索加头领应该还在平甲的竹林里看群蛇起舞吧。”
　　索加头领的脸忽红忽白，作为翁嘎的后裔，虔诚的山神崇拜者听到王后大逆不道的话本应理直气壮地呵斥，但王后直白的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层一层剥开了他包裹在身体外华丽的伪装，像个被剥光的侏儒，被看得清清楚楚。
　　王后笑吟吟地看着索加。这一战胜负已分，索加头领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王后伸出了友谊的手，“索加头领对翁嘎祖先的虔诚人所皆知，对大王的忠诚也有目共睹，索加头领完全不用做任何违背信仰的事情，只是在王位继承人的事情上站稳自己应该有的立场就行了。”
　　尽管明知道已经战败，但索加头领仍然心有不甘，他的沉默不语表达出了左右为难，“安武战功赫赫，众头领都认为王长子有大王当年的英勇。”
　　“你说的众头领也包括你自己在内吗？”王后像老练的捕鱼者一样，抛出了最大的诱饵，“如果王位的继承人是聪明而又明智的二王子，那么我认为战功显著的索加头领的封地也应该比现在更大。而且据说索加头领的长子索图和风灵公主差不多大，也该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吧。”
　　索加心里摇摆不定的纺锤终于偏向了王后，他挺胸抬头地说道，“我认为森多需要王长子这样德行兼备的人去驻守，而祖平王子应该跟随在大王身边多多磨炼。”
　　王后嫣然一笑，“我的想法和索加头领不谋而合，为了大王的健康和濮国的昌盛，我敬您一杯。”
　　索加头领恭恭敬敬地双手抬起酒碗，高过额头，“多谢王后的盛情款待。”
　　庆祝的美酒刚送到嘴边，风灵公主失踪的消息便随着卫士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当王后和索加头领一前一后赶到星月楼的议事堂屋时，正看见大王的长刀从保护公主的卫士的胸膛里抽出来。
　　搜寻公主的命令很快发出来，除了自己的卫队以外，各个头领都派出了自己的士兵参与寻找。值得一提的是，索加头领更加热心和着急，他亲自带领几十名士兵把除了山顶的翁嘎神庙以外的神山周围几乎翻了个遍。
　　唯恐公主自己跑回卡洛被潜藏的反对王族的人抓住，祖平又带领着卫队挨家挨户地搜查，让卡洛有的人以为令堆王又带着士兵打回来了。大规模的搜寻活动从下午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依旧没有结果。这让盘果王一气之下差点把当天被公主征召上山干活的寨民全都砍头，宽厚仁德的王后及时用公主的名义劝阻才没有再次发生血流白水河的悲剧。
　　如果硬要说惊动卡洛所有人的这一场寻人事件有点结果的话，那么祖平算是有了收获。就在凌晨时分，祖平带着卫士在卡洛大寨里拍打每一户人家大门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这个时候才匆忙回家，上前盘问得知他叫古里，是一户大户人家的独子。通宵不回家在有钱人家的子弟身上是常见的现象，要么是去喝酒，要么去赌钱，要么去寻花问柳。而古里的神情和动作显然都不符合以上这些活动，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倒像是窃贼一般。祖平一下对他产生了好奇，直觉在古里身上一定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