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营地

　　“哥哥，你是来带我们走的么？“一具惨白的骨架漂浮在空中，在白色的月光下手舞足蹈。咔咔，咔咔，幽灵的舞蹈应着骨头摩擦的响声，让人不寒而栗。
　　“哥哥，你是来带我们走的么？“越来越多的骨架加入到跳舞的大军中，他们在深坑中舞蹈，在月光下舞蹈。只有舞蹈能够表达他们的快乐。
　　“咔咔，咔咔”舞蹈应和着渗人的节拍达到了高潮，数不清的骷髅围绕着苏润旋转，群山远退，星空高升，天地间只剩旋转，旋转，像是在祈祷，像是在朝拜。他们在跪拜他们的君王，跪拜带给他们自由的人。
　　苏润站在骷髅中间，目光呆滞，他害怕，恐惧，，可是他不想逃走，他只想静静站在中央，感受他们的快乐，这快乐是那么的纯粹，纯粹的让人战栗。苏润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柔和的光晕无声扩散，席卷大地，光芒所过之处，骷髅跪拜，然后化作枯骨散落在地。
　　苏润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这已经是连续第十晚，重复同一个梦境。可能是最近训练太紧张了，他揉着自己的脑袋，宽慰自己道。
　　这里是云崖山的最高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峰的最顶端，被人为削平，修建了一个营地。营地是如此的偏僻，以至于离这里最近的城市，都有几百里远。营地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望不到尽头。这片森林为营地提供了天然的防护，外面的人找不到，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要不了多久，山顶就会迎来第一场大雪，到那时，今年出山最后的机会都会被白雪掩埋。
　　集结号角响起，苏润顾不得洗脸洗头，摸起衣服套在身上，匆忙冲出宿舍。这是他参加训练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他从私塾放学归来，被一伙土匪打晕，再醒来时已经被卖到此处。和他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几百个孩子，不过如今只剩一百个不到了——所有在训练中不能达标的孩子，都会接受处罚，被处罚的越多，就越难以达标，最后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短短几十秒钟，队伍集结完毕。所有人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等到教官赵昊检阅。
　　赵昊头戴鸭舌帽，手中握着血红的皮鞭，在队伍中间来回踱步。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这只来自地狱的皮鞭的苦头，又有多少人在这只皮鞭下丧命：“我知道，你们怕我，恨我，恨不得喝我血，吃我肉，但那有怎么样呢？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队伍中寂静无声，没有人敢接话。长达三个月的训练已经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们学会了什么是顺从。
　　赵昊猛地一挥皮鞭，抽的空气噼啪作响：“在这里，仇恨很无力，道德与法律更是屁，看我不爽，可以，打倒我。”
　　“开始今天的第一项训练，五公里越野跑，现时20分钟，跑不完没有早饭。”
　　周北翔坐在山顶，嘴里叼着一根烧到屁股的雪茄，出神地望着远方。他就是这座营地的实际掌控人，他知道自己如今干的事情丧尽天良，那有怎么样呢。这世道就是这样：杀人放火，称雄争霸；老实本分，死无全尸。
　　周北翔身旁，一位长胡子的老头手握折扇，席地而坐。老头说话的口音有些怪异，音调掌握的不是十分准确，听起来不是本地人：“北翔，根据最新指示，这一批训练结束我们就撤走。”
　　“实验成功了？”周北翔语气平淡，分辨不出语气中的喜乐。
　　“嗯，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怎么喜欢上这个破地方，不想走了？“
　　周北翔笑笑：“在哪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慢慢长路上的无根浮萍罢了。
　　五公里晨跑对苏润来说毫无压力，他的身体素质在这批孩子中绝对的数一数二，经过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后，更是无人能出其右，除了那个圆滚滚胖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胖子可以跑的这么快。这个叫薛让的胖子就是这一届名副其实的第一，从体能，到野外求生知识，门门都是第一。经过努力的训练，苏润和他之间的差距在逐渐缩小，但到目前为止还是只能跟在他后面吃土。
　　薛让一马当先，在树林中奔跑，苏润咬在他身后不放，第三名已经和他们差了一大截，再往后分成了几个不同的梯队。还有几个人已经彻底掉队，今天的早饭这几人已经无缘了。
　　在树林中奔跑不同于在平地奔跑，打头面临的挑战远远大于紧跟他的人。各种树枝，草木都有可能阻碍前行，还有可能遭到不知名的昆虫，甚至是毒蛇的袭击。
　　胖子一边跑，一边回头吹牛：“苏润，不错啊，胖爷我用了三成力，你居然也能跟上。“
　　苏润闷声跑步，控制呼吸，懒得理他。这胖子体力变态，五公里跑下来像喝水一样轻松。
　　“无趣无趣，谁能赐我一败。“见苏润不说话，胖子摇头头晃脑，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苏润你虽然天赋异禀，但是和胖爷我比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差距，要不胖爷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小弟好了。”
　　“超过你不过是时间问题，咱们走着瞧。”
　　“看你这一副臭屁的样子，胖爷我还不稀罕呢，我先走了，回去把早餐的肉吃光。“薛让速度陡增，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拉开和苏润的距离。
　　苏润抵达食堂时，薛让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吃着早餐，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块鸭脖。苏润拿了一只鸡腿坐在胖子旁边说：“你不是要把肉全吃完么，快吃啊！“
　　“嘿，胖爷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怕你饿到影响一会发挥。连你都发挥不好还有谁是我的一合之敌。”薛让大口撕下一块鸡腿肉，：“训练是累了点，不过伙食是真没得说。大鱼大肉，水果蔬菜随便吃，也不知道这帮人把我们搞来是要干啥。”
　　“别瞎说，”苏润吓得把手里鸡腿塞到他嘴里，堵住他四处跑火车的山洞。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一直是禁忌，没有人敢公开讨论，或者说已经没有人敢讨论，所有敢于碰触这个禁忌的人，都已经从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训练开始的那天起，赵昊就在努力营造一种可怕的氛围，让所有人的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显然，他成功了。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体力怎么那么好？”
　　“我以前是挖煤的，我们那个时候，十人一个小队，轮流挖矿，24小时无休干活。你是不知道啊，那矿洞里面又黑又暗，空气也不好，如果不是小爷身体好，怕是已经死在里面了。”胖子陷入回忆中，忘记了啃手中的鸡腿：“有一个和我一起挖矿的兄弟，在一次塌方中被埋在了地下，再也没能上来，我永远也忘不了他被砸在下面的那个眼神，那种绝望。”
　　苏润被薛让凄惨的经历震惊了，他拍拍胖子的肩膀叹息道：“同时天涯沦落人，我也是从小无父无母，全靠街坊邻居救济才走到今天，做做苦力，干些脏活累活谋生都是家常便饭……”
　　“呸呸呸，你才无父无母，小爷我父母健在，好着呢！”
　　“那你还要去挖矿？”
　　“要你管。“
　　后面几个梯队的人终于陆陆续续的赶到食堂，他们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最后抵达的两人最惨，没能按时抵达，没有早饭吃。这样下去，他们撑不过这个星期就要从队伍中消失了。
　　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怜悯，所有人都低头快速吃东西，借机恢复体力，马上迎接他们的还有更残酷的训练。大家都是朝不保夕，没有人在乎其他人的死活。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吃完早餐，重新在营地中央集结。长达三个月的训练让每个人都学会了只吃八分饱，想要活的长久就要让自己随时保持最佳状态。这是训练开始第一天，一个孩子用生命交给其他人的经验教训。那时的五公里对于他们来说像是一生那么漫长，五公里结束后的早餐，一个贪嘴的小胖子吃牛肉一直吃到吐。他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进行接下来的训练，剧烈的运动中，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然后肠胃破裂而死。
　　“希望你们认真听好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因为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关系到你们的未来和生死。“赵昊负手而立，站在队伍前面:”接下来你们将要进行的最后一项训练，完成这项训练后，你们就勉强可以算作一个战士，离开这里享受新的人生。”
　　人群中一阵骚动，能够活着离开这里所有人最大的愿望。身边的人一天天减少，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失，恐惧不断蔓延，每个人都充满了担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可能要除了胖子薛让。这个胖子没有一点点的担忧，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给他栋房子能在这过一辈子。
　　现在只差最有一步就可以实现，没有人能够抑制住心中的激动。
　　”但是，“赵昊拉长声音强调：“你们当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可以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