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下九流的杀手

　　下九流这个组织，文萧第一次听说时应该是在三年前。
　　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流戏子六吹手，七厨八丐九卖糖。下九流的九个人，文萧大都见过他们的画像，但事实上真正见过的人只有排行第一的【巫】。
　　大概在三年前，文萧和下九流的第一人【巫】狠狠地干了一架。说起来其实打起来的缘由比较奇怪，两人的目标是同一个人，谁都不愿意将目标拱手相让，于是两人就先斗上了一场。
　　三年前，巫和文萧打了个旗鼓相当。
　　三年后，下九流中排在第八的厨子遇上了突飞猛进了三年的文萧。
　　厨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暴露行踪，过于相信自己的伪装而导致自己不得不和文萧正面相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但正是这个大意而导致的失误使他现在坠入了无比凶险的地步。他有些懊恼，但并不觉得后悔。他一低头，仿佛是只是将扁担从肩膀上卸下来一般，但两根针头发黑的银针便是与夜色混在一起袭向了文萧的双目。
　　“我和你们下九流也算是老熟人了吧，怎么见面就要动手吗？”文萧冷冷一笑，拿着肉夹馍的手微微一挡，那肉夹馍上便多出了两根银针。小贩当然不会觉得这两根银针就能奈何得了这个凶名在外的家伙，他扁担一抖，一探手便突然从筐里取出一柄短短的直刀，携着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天启之力袭向文萧的胸前要害。
　　他的动作很小，除了易儿和文萧以外就再没有人看得仔细，周遭的人群甚至不知道就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文萧摇了摇头，以比厨子的刀更快的速度用三根手指按住了厨子的刀背。厨子用力一抽刀，却发现那柄短刀就仿佛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他当机立断，扔下了短刀便五指成爪一爪抓向文萧的面门，那一爪的速度之快几乎让易儿惊呼出声。
　　文萧眯了眯眼，随手扔下了手中的短刀，左手直直地击向厨子的右爪。厨子眼睛微微一亮，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已是勾上了他的嘴角——他的右手指尖常年淬毒，只要稍微破点皮就是见血封喉，文萧这么做未免太过托大。
　　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右手一热，手中便已是多了个肉夹馍。
　　“这肉夹馍你还是留着自个儿吃吧。”文萧轻笑一声，反手便按住了厨子的右手一掰。厨子闷哼一声，额头上已因为疼痛而渗出了点点的汗珠——文萧这一掰已是直接掰断了他的手腕。
　　已有一些人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打斗，但也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又和友人们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敦煌城里什么人都有，打个架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两人都没有大张旗鼓地动用天启之力，看上去反倒像两个武林中人相斗一般。
　　厨子咬了咬牙，环顾了一圈周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突然左手一转，几柄飞刀从他的袖中飞射而出，与此同时他的人也飞快地向后倒去，准备融入人群中逃向远方。
　　文萧目光一冷——这几柄飞刀不是袭向他的，而是袭向身边的易儿的。
　　厨子在射出飞刀的同时便冲向了人群，若是让他融进了人群中，文萧想要再把他找出来未免也太难了点。下九流中人最擅长的便是通过环境来完成任务和逃逸，显然厨子现在又想通过他们最擅长的手段来逃离险境。
　　可惜文萧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退的速度快，但文萧的速度更是远远地超乎了他的想象。
　　飞刀尚在半空之时，文萧便已经一甩袖子，劲风带着天启之力将那几柄飞刀直接弹向了一旁不知是哪家倒霉商号的房子。那三寸长的飞刀直直插入墙壁两寸深，可见飞刀上的力量之大。文萧身形一闪，尚在倒退的厨子便又已发现文萧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见长街上已渐渐有些骚动了起来，文萧一探手，避无可避的厨子便是被他提着衣领抓了回来。厨子似乎还想从腰间摸些什么东西出来，文萧却不打算再给他这个展现自我的机会了。厨子只觉得自己双腿双臂的关节一痛，竟是齐齐被文萧卸了下来，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文萧甚至还卸掉了他的下巴。
　　文萧看着跪在地上的厨子，微笑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看，你不是我的对手。”
　　厨子冷汗直流，但仍是一言不发。他黑洞洞的嘴巴大张，无声地对着文萧笑着。易儿探头过来看了看，却是惊呼一声——这人竟是没有舌头。
　　文萧也愣了愣，他也不知道厨子是个哑巴。
　　他听说过厨子的故事，厨子二十余年前是江南的一位家境平寒的年轻厨师，在江南一带颇有名厨之称，连皇帝都有所耳闻，动了将他招入御膳房的心思。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竞争对手动用了些阴私手段，直接使厨子的庖厨之道彻底终止——那故事说得不甚详尽，但文萧现在已经知道那个故事的完整面貌了。
　　厨子被那人割掉了舌头。
　　二十年前，江南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被灭门，全家上下百来号人无一生还，所有尸体都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没有舌头，舌头都被凶手割去了。
　　这是个令人感慨的故事，文萧很为厨子感到惋惜，也很为大魏少了一位名厨而感到惋惜。当然，惋惜只是一种几乎无用的情绪，所以文萧仍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厨子身前，微笑着看着他。
　　“听说你们这些家伙都有任务失败了就服毒自尽的特殊癖好，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卸了你的下巴。”文萧微笑着看着地上半跪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厨子道，“其实多余的我也不用再多问你，你也什么都不会告诉我，是吗？——好吧，你是个哑巴，你也确实是什么都不能告诉我。”
　　厨子仍然只是死死地盯着文萧。
　　文萧摇了摇头，失去了再和他说话的兴致，和一个哑巴聊天确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毕竟哑巴是无法回复自己的。
　　易儿气鼓鼓地将那几个肉夹馍塞回了厨子手中，想了想又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厨子，发现对方并没有将目光投向自己，于是易儿轻手轻脚地将厨子腰间的钱包取了下来，数了几枚铜板放回了自己兜里，然后将钱包塞回了他怀中，兔子似的飞快地跑了。
　　涂不扬刚才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只是他赶到之时厨子已经被文萧打倒在了地上。文萧看着厨子，摸了摸鼻子自语道：“这么一想，好像这家伙不死也没什么用啊，老涂，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涂不扬刚刚抱拳应诺，文萧却忽然盯着厨子笑了起来：“你刚刚如释重负了。”
　　涂不扬又垂下了手站在了一边。
　　文萧蹲下身，看着厨子的眼睛道：“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杀手，不怕死是很正常的——这一点我很佩服你们，因为我从来都是个怕死的人——所以当你听到我们要杀了你时，正常的杀手应该露出的是冷漠甚至麻木的神色，而不是你这样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
　　文萧顿了顿，看着神色有些可怖的厨子愉快地道：“你看，你这样的表情几乎是在告诉我我猜的一点都没错，看来你还算不上是一个很合格的杀手——这一点你应该来找我学习一下，或者去找你们那个神经兮兮的巫学学——你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只能说明你身上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消息，但是你人落入了我们手中，很有可能会将这个绝密的消息暴露给我们，我说得对吗？”
　　厨子已经不再看他了，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文萧站起了身，看向了涂不扬：“把他带走吧，交给老曲，我要在一天内听到这个消息。”
　　交给曲终，这句话的意思涂不扬心领神会，他对文萧拱了拱手便一把抓起了厨子便大步流星地离去了。虽然平时大家都没个正形，但一旦出现和任务有关的情况时，整个甲子队就会如同机械一般精准而有效地运转起来。
　　易儿看着涂不扬远去的身影，歪着脑袋道：“队正，那我俩现在干什么呀？”
　　易儿的小脸突然红了红——这样说是不是显得有些暧昧？大晚上的就只有我和队正两个人长街共游，是不是有点像热恋之中的男女？
　　“咱们俩去找人。”文萧笑了笑，脸上充满了稳重的气息，“下九流绝对不可能只来了一个人，不管是常琦他们仨那里还是任散那家伙那里，绝对都会有下九流的人去的。甚至我估计他们应该也发现了异常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打上了。”
　　说话间，文萧大步流星地向他们来时有几个欧罗斯的舞姬跳踢踏舞的那个方向前去。他走得如此果断，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吧。
　　——易儿有些幽怨地嘟囔了两句，连忙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