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蝎

　　宋易衡快速奔走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应该驾着马车来找，或者至少也得把那根火把捡起来。现在既没有了光源，又因为没有马匹，身体在高强度的压力和运动下已经接近透支。宋易衡找到路边一块大石坐下，用剑抵着地面以支撑疲劳的身子，努力地让呼吸平稳下来。
　　月朗星稀的夜晚，路边不时能看见萤火虫，远远望去仿佛一盏盏神灯，把天河带到了地面。
　　宋易衡却无心欣赏周围的美景。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开始冷静地回想事情的经过。从琴师抱着熟睡的男童上车，到遇见要搭顺风车的陌生人，再到最后只剩下一具尸体，一切都太反常了。
　　宋易衡突然猛地直起身来，一只手狠狠地拍在大腿上，恍然大悟地开始自言自语：“从南城和从越城去昭城走的是相距很远的两条路，那人又赶着回去，怎么可能会故意绕远而出现在那个位置？”他眯了眯眼，继续跟自己分析，“南城也是大城市，他既然在南城有家，为何偏偏要到昭城去当个苦力？他说他惧怕拦路强盗，可是他却身无分文，分明是在找借口。
　　他离我这么远就叫我大兄弟，又怎么能确定我的年纪和身份？只有一种解释，他事先就知道我会从那里经过，所以预谋了这次事件，而今天知道我行程的，无非只有税课司周大人和越城吴琴师了。这个陌生男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易衡终于有了些头绪，一想到刚才的冲动行为，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次是卷进这桩怪事了。眼下还是找孩子要紧，那人出现的地方离这应该已经不远，先去看看。”
　　又跑了一会儿，宋易衡在阴影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一片东倒西歪的小树丛，于是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终于确认这里就是当时陌生男子上车的地方。宋易衡蹲下双腿，为了看清地面脸几乎都要贴了上去。果然在泥地上还留有人走过的轨迹，植物也向两侧倾倒，留出一条狭窄的小径。宋易衡弓着身子，将双剑背在背后，两手时而扶地时而抓着两侧植物以保持平衡，沿这条小径往深处找去。
　　因为正值雨季，这条小径此刻泥泞难行，再加上非常狭窄，宋易衡很快就汗流浃背。一颗颗汗珠从额头上滚下，宋易衡直起腰，用手在脸上一抹，没有料到这一下竟然看到了小径的尽头。
　　小径的终点是一颗有半个人高的大石头，即使月光很暗，此时在摸了一路黑的宋易衡眼里却非常显眼。走近一瞧，石头上方垂直插着一支箭，箭头刚好嵌进石头一个拇指关节的长度，固定住一张纸条，明显是有人故意留下。
　　宋易衡拔出墨子，砍下身旁几根树枝，往石头周围掷去，确认没有陷阱之后，几个快步就来到石头前，用剑将箭头挑出，拿起纸条对着月光一照，上面竟然只有六个字：
　　“汇灵神教九蝎”
　　宋易衡又把纸条翻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信息，于是将纸条收进口袋，陷入沉思：这张纸条显然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看到。可是这人是谁，是敌是友，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宋易衡从未真正涉足过江湖，所有的武林常识都是父亲平时灌输，很多认知都仍停留在二三十年前，对于纸条上这个陌生的门派和人物自然是一无所知。又思忖了片刻，他决定把箭头切下来也留作线索，和纸条一起带去南城找丐帮打听消息。毕竟这天下情报工作的行家，除了朝廷的锦衣卫，就是丐帮的乞丐们了。
　　突然停下步伐，疲倦和口渴的感觉便瞬间席卷而来。宋易衡一屁股躺倒在身下的泥地上，眼中的星空也一瞬间变成空洞的黑暗。现在哪怕就是有刺客在他身边想要他的命，他也会等眯一会儿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易衡感到有雨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脸上。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坐起身扶了扶头，昨晚的睡眠对于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现在由不得他半点迟缓。他正在和时间赛跑。一个鲤鱼打挺，宋易衡站起来用双手接了几口雨水一饮而尽，又拍了拍身上东西确认一个没落，便急忙运气施展轻功朝南城方向奔去。
　　南城地处整个行省的偏南位置，昭城和越城分别位于南城的西北和东北方向，在地图上看像一个倒三角形。南城以其富饶的农耕和渔业著称，因此也聚集了大量的农村劳动人口，和偏重于文化产业跟民营手工业的昭越二城行成鲜明对比。南城的南部是白村，因为当地泉水清冽，酿的酒远近闻名。白村再往南是衡山派，在宋易衡父亲那个年代，武林中就有“北华南岳”的说法，指的是华山和衡山两大剑派。
　　穿过几块田野，宋易衡忽然远远望见前方炊烟袅袅，紧张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果然刚才少歇会儿是对的。爹爹以前就说过南城有一个大的丐帮分舵，今天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们。
　　与庄严的昭城不同，南城没有宏伟的城墙和严肃的守卫，进城只需通过一座五十米左右的石桥。宋易衡来到桥前，躲在一颗树后默默观察，只见桥上熙熙攘攘，大多是农夫，脚夫，和客商带着牲畜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桥口是两个官兵抱着长戈，懒散地站着，偶尔跟进城百姓询问两句，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放过。
　　宋易衡心中顿生疑虑，南城人口繁杂，也不是军事重镇，为何要派人守在门口，莫非自己已被通缉？于是一边四顾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一边脱下了平时常穿的蓝色学士服和方巾，卷了卷直接丢进了树丛之中。随后他弯下身，两手使劲在地上抠土，大把大把地往脸上抹，又揉进头发里，拍在衣服上。随后他又走到树林里捡了一大捆枯木，把双剑藏在其中，再撕下两条袖子拧成细绳将所有东西绑在一起。一切就绪，宋易衡眯眼顿了顿，感觉还少了点什么，于是又捏了一小撮泥巴涂在牙齿上，方才满意。乍一看，之前那位翩翩小生现在俨然已经是个刚捡完柴要回家做饭的贫民。
　　看到不远处走来一波砍柴回家的樵夫，宋易衡心想就是现在，悄悄地从树后溜了出来，低着头跟在这群人的后面，眼睛却时不时透过杂乱的头发瞄着前方的两个官兵。
　　“站住，干什么的，手里东西检查一下。”桥口左边一个官兵把长戈横在了这群樵夫身前，粗鲁地命令道。
　　带头的樵夫向后退了两步，连忙应答：“啊军爷，我们都是靠伐木营生的好人，大家手里带的都是今天砍的木头，也没多少，军爷随便检查。”说完侧过身子，展示身后的一班工人和两车圆木。
　　桥口右边的官兵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指向这群人的末尾，厉声问道：“这个身上全是泥的，把头抬起来，怎么别人身上没你这么脏啊？”
　　宋易衡被这么突然一指，也是目瞪口呆，看着齐刷刷回头的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万一自己真的被通缉，今天岂不是就要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