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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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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被打下地狱的人,这是我的手记,这几页惹人厌的纸张我撤下来赠给你。】
  来自真实——
  呵,那所谓的真实,又怎样不虚妄?
  “真实?”黛皱紧眉头,“那算是什么啊?真是笼统的回答。这种模糊不清的概念...”
  “那么在蒂安法尔小姐眼中,何为真实呢?”他的眼里不知从何时起蕴了笑意,“你所见到的,便是真实么?”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神】就是真实吧。”她自嘲地笑笑。明知不可信,但毕竟失去了所有希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作为信仰,那么也只能信仰神了,所信仰的自然是眼里所见的真实。
  “那么再多作些解释吧——作为帮我包扎的酬谢,我所言的真实可不是你所见的真实,但存在于我话里的虚妄可就存在于你眼里心里。”他对黛说道。
  “也就是说即使打心里将神抛弃——所见也仍然为虚妄么?我们现今也正处于虚妄中么?”
  “还是你永远也无法脱离的虚妄。”希尔弗补充道,“永远。”“是我的狂妄使然么?我自大到认为我自己已然逃离那虚妄:背弃了信仰。”
  “确实生得就是一副自大无比的模样,凯瑟琳就是那般,认定了什么,便永不会改变。”
  “你和我母亲...你和我父母...很熟悉么?”
  “算是吧。”他微微错开眼神,低低道出一句,“算得上熟识吧。”继而相对无言,黛再次将伤处包扎,希尔弗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是在一瞬间里所发生的:世界的崩塌。
  为他们所躺卧的砂纷飞在风里,浪涛翻涌在天空中,云层在脚下流淌,他们的脚踝被拢于袅袅云雾,侧脸浸润在潋滟里。希尔弗的脸色少有的惊惶,他飞扑过来抓住黛的手,黛惊异地发现他身上的血迹逐渐淡去,那些红色的水雾从他身上飘离开去,直升入他们头顶上的浪潮里面,甚至连他身上被撕裂的袍子也被莫名的力量修补好,整洁如新,黛手中的、明已破损了一角的刀,不知何时失了划痕和干涸的血,仿若神从云端伸下双手在他和他的所有物身上修修补补。而她的皮肤快速地灰化成尘灰,浮游在光线里——在他抓住她的手之前,她就将要化为尘埃飞散在风里云里了。
  他们的肌肤相触之时,她感到那些飞散的尘灰层叠在她的身躯上,融入她的骨肉,她的身体快速地构建起来,世界仍在崩塌,世间唯有他们如初。她的手紧握着希尔弗的手——或许是明了了握紧他的手才是自己在这场崩塌中幸存的关键,这时她发现折断的肋骨也已经接好,皮肤上层叠的细小伤口和淤青也湮灭在这场盛大的浩劫里。
  “这是怎么回事...”黛看向希尔弗,他的表情凝重。
  “是【重启】。”他薄唇轻启,“一切的起始,亦是一切的终结。”
  蓦地,身体下坠到脚下踏着的云层里,白色充斥了视野,他们的手紧握。
  “那么我带你去看...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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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希尔弗坐在她的床边,男孩对她笑着,不似先前的冷漠。她闭着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一双手抚上她的面颊,男孩俯身在她的额头烙下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盈一吻,喃喃自语:“真希望你可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他抚额扯出一个阴沉的笑,“很快又要...回去了么?”
  他转身走出房间,用手垫了一下门,再轻轻将门关上,没发出一点声响。黛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灰芜的天花板。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属于少女的羞涩,神色甚至没有一点变化。她伸手覆盖住额上为他所吻的地方,露出一丝苦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女孩的眼里闪烁着潋滟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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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转光华的屏幕里,一切都飞散为纷乱的色块,那是她所经历的崩坏,那是她所存在过的世界,那是她所爱所信仰所厌恶所摒弃的世界。
  呈现在眼前的屏幕中。
  “这就是你所说的真实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你的记忆回答你吧。”冰凉的金属贴上黛的后颈,她打了个寒噤,后颈传来针刺般的甚微痛感,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欲将她湮没...
  零碎的片段在黛的脑中澎湃着,面目模糊的女孩怔怔看着屏幕中世界的崩坏。
  “所以说...这才是真实么?而我所知晓的、我所生存的世界...”“很遗憾。”灰白的墙壁上出现模糊的光,汇成了人形,颈项上坠着逆十字的牧师对她笑,曾经绽放于她眼里的玉般温润,已经蜕成了满满的凉。“那我的存在呢...我的呢?”黛跪在地上,“我的存在也是假的么?”“你是真实的...”希尔弗搂住她,“至少温度是真实的,触感是真实的。你正存在于真实之中...所以别忧虑其他...真实就在这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真实!”
  “实际上,真实未必是每个人想要的,亦或者为大多数人所无法接受的才是真实。”...“那世界究竟是什么?”“一个程序。一个虚拟的世界,用于模拟和构建我们的理想国而存在的实验。”“那我呢...”“罗西诺汀·蒂安法尔在【内城】中与凯瑟琳·欧勒茜结合所育有的次女,拥有【外城】居住权而不拥有公民权...”“我究竟算是什么啊!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也许在你眼里,和屏幕上一个划过去的数值没有区别?”
  “够了。”希尔弗粗暴地拽下插入黛后颈的金属,细长的针尖上坠着血,“已经够了。”
  黛跪在地上,手掌覆盖着被针插入的那块皮肤,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所以...那些都是我的记忆么?”
  “显而易见。”在船上为她所见的那名年轻牧师走过来,挑了挑眉。
  “所以...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么?”她颤抖着道,“所以...我的世界...连同我自己...都是不存在的么?”
  “这次好了许多呢,早该这样了,”牧师露出了慵懒的笑,“如果不先将记忆灌进她那充斥着无用的情感的愚蠢的脑子,接下来的解释便太过苍白而麻烦了。”黛无力地抬头看向那仿佛由黑白两色构成的人像,那男孩的眸子曾经是澄澈的。
  已无蛙声一片。
  “要开始了么?希尔弗?”牧师装扮的男孩问道,“不知道这次她可以坚持多久?还会昏倒么?或者疯狂地砸碎屏幕、在地上像虫子一样挣扎?真是麻烦啊。不如先束缚起来,再让她看接下来的东西好了...”
  “不必。”他的语速很快,“如果她再...我会控制她的,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那么,把那本笔记给蒂安法尔小姐吧。”
  希尔弗将摊坐于地上的黛扶起来,从袍子里拿出一本笔记递给她。黛揉了揉眼睛,抚摹着厚陈封面上签着的名字。
  “这是他的所有物么...”黛翻开笔记,古旧的墨迹映入她眼里。
  “真是糟糕的一天。即使是不会伤残生命的屠戮,那种感觉也挥之不去。溅在身上的血也有着真实的温度。那是假的。我这样对自己说。可愧疚之心和负罪感如影随形。那该死的实验,他们不能那样践踏生命,即使是虚假的生命!”
  “在不知觉中习惯了斩杀,鲜血和死亡也不似之前那般令我抵触了。唯独每次从舱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很恐惧,浸润了全身的培养液就像是满池的血。即使是虚假的,但我整日被真实的负罪感折磨着。这该是新社会的构建必当付出的代价。用我们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负面情绪换取构建乌托邦的可能,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了。”
  “实验仍没有进展。我们在商讨之后决定派一个人去到那些人之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仅仅隐于实验的边缘,消除不安定的因素。其实我们之中没有人相信乌托邦真的存在,但却都衷心期待实验的成功:那会是个多么好的国度,我们都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于是弗朗西斯去到了他们之间,按他的话说:想感受一下掩于修女服之下的少女娇嫩的肌肤。这种理由...果然是他能说出来的,那个老头。
  希望他可以成功获得情报吧。也愿他平安,那老头算来年纪也大了,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投身于这场实验里。”
  “老弗朗今天又来和我们喝酒了,他又谈起了那个他整日挂在嘴边的女人,他与她一般苍老。明明整日嫌弃着家里的那个老女人,叫嚷着要认识年轻的小姑娘,撕开她们的修女服亲吻她们娇俏的脸颊,可说起他家中的女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会变得柔和。她在等我回去呢。他总是这般说。他说她痴傻得像个小女孩,已经认不得他了,他也无法给她很好的生活。说那些话时他抚着额头惭笑着,目光浑浊得好像桌上的酒。我才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老了,即使有过无数次的调侃,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仍然有着无限的惆怅:那个总是和我们一起喝酒的人原来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老得快死了。我笑着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那你就快点脱离这里回到她身边去吧。他却说他选择这份工作是有原因的,如果有一天实验成功了,他会成为英雄的吧?即使那时他可能已经死了,他家里的那个女人也会获得更好的生活。他说起她的时候我感到他忽然年轻了。其实真想老得慢一点啊,他忽然这么说道。她还有着一颗无比年轻的、小女孩的心呐,跟不上他变老的速度。他死了她该怎么办呢?接下来我们避开了有关死亡的沉重话题。老弗朗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感觉他哭了,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他说和我们在一起喝酒很开心,希望他死了之后我们还会记得有这样一个老头和我们一同喝过酒。而我只是沉闷地倒酒,一杯又一杯。”
  “老弗朗死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救了一个被即将被主教割下头颅的孩子。他是老得糊涂了?他是不是忘了他家里还有个女人在等待他回去?即使她忘了他,她也会知道有个老头曾经在她身畔一遍又一遍的要她记住他的名字和他的脸吧...愚蠢的老弗朗为了一个虚假的人、一个仅仅存在于程序里的人,放弃了自己真实的人生!在实验中死亡的同时,他也会在现实中脑死亡,毕竟进入程序的是我们的意识。从此世间再无他这一号人。真傻!可他应当是知晓的...知晓他所想要救的那孩子是假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代码,在他的眼里构建成人。但在他眼里那是一个生命吧!是一个对他来说无比真实的生命!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考虑就冲上去啦!而我们居然一致认为他的做法可以为我们所理解。即使我们知道那是错的。可什么又是对的呢?拿那些虚妄的生命作毫无人道的实验便是对的么?对与错早已注定,我们无需多想。
  换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恐怕也会冲上去吧...毕竟屠戮是我们的职责,而老弗朗的行为却源于铭刻于人性中的冲动。他就是那么冲动的一个人。
  我们早已分不清真实和虚妄了,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嗅过这里的花香,感受过这里的风,窥探过船上美好的女孩们,还用锋锐的金属割裂她们的颈项。那些对我们来说何等真实!
  也许我们是病了。也许我们仍然很健康。
  我们仍一起喝着酒,喝着酒的时候总会想起曾与我们一同喝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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