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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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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生活在地狱,我就毁掉你的天堂。】
  黑色的浪潮吞天蔽日,黛的身躯被水淹没,下沉又浮起,她努力将身形紧贴船身,可船身也在随着波涛上下起伏。已是夜,却无一颗星子,只能在厚沉的云层后隐约窥见银白的月光。她被层叠起伏的浪潮冲击着,鬓发被狂风拨得凌乱,牙齿间弥漫着血腥味。
  海浪的冲击力使她的肋骨骨折,在此等情境下自然得不到及时的救护,她连是否有命活到下一秒都是问题——船身悬挂的粗绳绕紧了双臂,使她得以在风浪里随船浮沉,身体和船身的碰撞带来了更多的痛感,但是若是松手,只会死得更快。黛努力忽略肋骨处的疼痛,身体向上一挺,将双臂吊高了些,粗糙的质感磨蹭着娇嫩的皮肤,喷溅的水沫将伤痕覆盖又退去,携来烧灼般的痛感。黛蓦地回想起幼时唯一的一次出游:她在船上拉着她现已故去的姊妹的手,夕阳在她们的眼睛里落入海面,绵远的光线将她们的鬓发刺穿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那时的海是平和安宁的,不似现在狂风翻卷,波涛翻涌,雷霆肆虐若狂龙,她的身体浸在冰冷腥咸的水中,全身的温度都逸散到了海水里面。
  船身有了下翻的趋势,倾覆也许会发生在下一秒...黛闭上眼睛,等待着早该到来的死亡——这算是赎罪么?她苦笑着,望向深渊般的海面。
  “真是讽刺呵,明明刚刚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要死在这里了呀。”黛阖目叹息,将紧握在手里的匕首扔入翻涌的浪涛里。解开了缠绕在手臂上的粗绳——船身终是倾倒了,她坠入海中,却仿佛直升入天空里。
  下沉是连续的,黑暗成了永恒的孤寂。她在迷离中看见袍浪翻滚在黑色的海水里面,挟携了甚微的光亮,随后连这一点亮光都消逝在眼里了,她努力向那光亮伸出手去,可眼前只余下黑暗了。
  希尔弗在翻滚着的浪涛里探出头,手里抓握住半片木板,随着波涛的涌起落下而颠簸,水中,一双手拽住他的袍角,那双手的主人已经被潮水淹没。他抓住那双手,将失去意识的女孩从冰冷的海水中托举起来,目光却是柔和的。那女孩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唇色惨淡,周身的海水中有些微的血色荡漾着,可是她的手紧紧抓握着他,他在咆哮如雷的风声里听见她的呢喃:“请...不要放弃我...我需要你啊!”是细微若莺燕轻啼的声音,但是却在他的耳边炸裂为巨雷般厚沉的呐喊。多年之前被斩于刀下的人的残影在他眼里闪过,带着哂笑和讥讽。
  “这话是对我所说的么?”他自嘲一笑,“原来你还记得我呀...哪怕只是在梦里也好...”他将女孩深揽入怀,他们的身体紧贴,在风与潮之中浮动。有声音湮没在海潮里了,那是黑袍的男孩在风中的低语,无法探知他所言为何,只能在飞溅的水沫里窥得他的眼波流转,笑颜阴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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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颊上粘着某种滑腻的东西,身上无处不痛,她咳嗽几声,呼出了鼻腔里的污物,拽去脸颊上粘着的海藻。目光所及唯有绿色,她躺在沙滩上,半个身子浸在海水里——已是风平浪静。
  手臂上遍布着剐蹭磕碰留下的伤口,覆盖在细小的伤痕上面——已经不再流血了,也不再感到有痛感,似乎一切苦痛都随着在黑暗之中缓缓扩散的鲜红色留在了黑色的浪潮里。
  随着呼吸的畅通,痛感再次由折断的肋骨席卷而至,黛脱下沾染海水和泥沙的外袍:这个简单的动作携来的是剧烈的痛,折叠好压在肋骨处,做了应急处理后便平卧在沙滩上,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望着远方的海天。青白色的天空存在于她的眼睛里。她将手臂深埋在柔软的沙里,于是温暖包裹着身体,她闭上眼睛,卧在一片柔光之中。
  她的脸被一双手按在沙里,“起来。”那飘忽的声音响起。黛睁开双眼,看见黑袍掩面的人。
  她的手下意识伸向腰间,却觉察到匕首早便扔入海中了。于是又闭上眼睛,作不闻状,睫毛颤动着,砂粒纷纷坠落。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动手吧。”她紧闭双眼,“我也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预想的皮肉被割开的痛和喷溅的鲜血的温热并未为黛所感,她在犹疑中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的袍子被撕裂,黑铁铸的刀刃的一角也有些微的破损,他的脸色比起他们初见时愈加苍白,近乎肃穆,不见一丝血色,有血液凝固在撕裂的袍子处露出的皮肤,好似层叠的铜锈。被她的匕首刺入的地方有血涌出来,淌在沙里,他的刀上尚滴着血,好似串串冷梅,只是难嗅幽香。
  已经想到这样的场景了:金属划过地板发出声响,好似鸣萧。一扇扇门被推开,浪潮翻涌的声音掩盖下穿来女孩们的阵阵尖叫,有的女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割开喉管,有的女孩仓皇逃窜却逃不出命运的魔网。她们的娇躯软倒在地上,眼神或恍惚或惊惶。即使是被层叠的海浪推到荒岛上的女孩们也难逃一劫:她望着刀刃上滴落的血液,那来自哪个女孩的颈项?被割开喉咙的是爱唱歌的卡兰德拉亦或者是那个一和陌生人说话就会羞红脸颊的麦茄丝?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都已经死了,死在了眼前人和他的同伴们手中。可是他手中的刀刃竟然是颤抖的——并非是因为恻隐之心,他受的伤很严重——不仅仅是匕首造成的伤害,毕竟也是被海浪推到这里的,受伤也是难免。
  他的刀刃几乎脱手,她强忍着起身的疼痛,将他扫倒在地上,轻而易举的夺过他的刀——现在武器掌握在她的手里了。她缓慢的抬起和她的身体同样在颤抖着的、她握着刀的手臂,欲将这个魔鬼的心脏刺穿。以他的鲜血来祭奠与她同来的、美好的、曾经鲜活的女孩们。沙滩上的人似乎已经昏了过去,有鲜血染红了沙砾。她的刀尖已经顶在他的胸前了——刺进去,只要刺进去就可以,结束这个恶鬼的生命,这当是无比简单的事情。尽管握着刀的手的主人从未亲手结果任何一个生命。
  这时她窥见刀柄上的纹路里隐着的名字:罗西诺汀·蒂安法尔。
  ——她父亲的名字。
  黛愣住了,凝视着手中颤抖的刀,将手臂缓缓放下,强忍着伤痛将倒在地上的、黑袍掩面的人扶起来,拍打他苍白的脸,沾染了一手的血污。
  生命从眼前的人的身体里流失着,他快要死了。黛抚摸着刀柄上的纹路和纹路中隐着的那个名字,握紧了刀柄仿佛下定了决心,将刀珍视的放在沙中,将黑袍的人扶起,撕开他沾血的外袍垫在他被匕首刺穿的皮肉处,近乎粗暴的拽下他的面罩,捧起海水将面罩浸染,擦拭他脸上凝固成黑色纹路的血液。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黛此刻能做的只有简单的止血而已,尽管应急治疗是修女的必修课,但此刻她手边没有任何药品。她将他的身体放平在沙滩上,起身撕下一圈裙摆将垫在自己肋骨处的、折叠好的外袍系紧,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极致的痛。她看了看他干瘪的唇,将刀插在腰间放匕首的皮圈内走入向岛内走去:“尽管看起来就是一副没有信仰的模样,但如果你还活着,最好还是祈祷吧。”
  黛蹲坐在清澈的流水旁,捧起一盈水,感受着手心的伤口处的痛感。“不是海水。”她捧起水饮了,又脱下她的外裙,荡入水里,待血液从布料里逸散开去,再将裙子拿起,捧在怀里按照来时的路走回到那人身边,黑铁的刀刃在她腰旁摇晃,刃尖划在地上。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尚存。于是拧紧了手里的布料想要将水滴入他口中,可是疼痛使她完全不能使出力气来。她于是将外裙悬在他的脸上,等待着一滴一滴的水落入他口中。她用手臂支撑着身体,颤抖着缓缓躺倒。抽出刀端详着铭刻于其上的纹路,她的眼里满是柔情,却又仿佛在瞬间敛为了刮骨的银刀。无比渴望立刻验证内心的猜想,却又恐惧着心中所想成为现实。
  凉夜无眠。
  身边躺卧的人蜷缩着,好似某种受惊的动物,黛惊奇的发现那个魔鬼虚弱的样子像个孩子,她用海水洗了垫在他伤口处的外袍,折叠好覆盖在了翻卷着的皮肉上,望着凝固的血液,有些微的眩晕感,所闻所感的一切都使她感到不真实。
  “希尔弗。”黛在晨光熹微时对身旁的人说,“你醒着么?”她起身拂去他额发上璨明的沙,将手放在他的额前。他细微的鼻息呼在她手上,软暖而轻痒。
  他醒来时下意识摸刀,她的脸映入他眼里,他的刀握在她手中。
  “你杀了她们?”
  “原来你还活着?”
  他们同时发问,黛话语强硬,尾音尖锐。而希尔弗的语气淡淡的,他望着她可眸子里映着海天。“显而易见。”黛哂笑着道,刀刃横在希尔弗的颈项上,“可是现在将死的人会是谁?”
  “像你说的一样,显而易见。蒂安法尔小姐。”希尔弗对她笑。
  “早已明了我的姓氏了么?”黛将刀刃凑近他的皮肤,投下灰重的阴影,“我早就已经将它抛弃了才对啊。”
  “黛阿法尔。”他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黛·蒂安法尔。是因为诺汀吧?他死了,我知道,所以他的一切都湮灭了,连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都不再背负他的姓氏、甚至不再拥有姓氏了。”
  “你认识他。果然。”黛眉头微皱,“希尔弗,请你如实告诉我你的身份。”
  可希尔弗不回答,只是笑,笑容淡淡的,海天在他的眸子里相融,泛着淡淡的磷光。于是那利刃割裂了他的皮肤。
  “对别人的生命毫不在意的人,果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命。”黛放下刀,揉着酸痛的手臂“想要知晓的真的是我的身份么?不如坦诚地说想要知道诺汀的身份吧。黛安。”希尔弗的眼里涌起了局促的笑意。“别用昵称称呼我!”黛瞪了希尔弗一眼,却没有再举起刀,“我可不会认为我父亲和你是一类人——”“即使我手里的、你所说的属于我这类人的刀——刻着你父亲的名讳?”这个问题令黛恐惧——控制不住去揣测怀疑——父亲——黛·蒂安法尔的父亲,会如眼前的少年一般,是一个杀人魔,如眼前人一般的杀人魔,可以对着手无寸铁的少女们毫不犹豫地挥刀,她们的躯体被金属斩断,黑袍的人们舔舐刀刃上尚温的血...
  “他不是——他不会——他不会和你一样——”女孩吼着,“他怎么可能和你一样...”他怎么可能手染鲜血...他可是我心灵一隅安存的梦想与荣光...“在你看来,我们是怎样的人呢?凶残的屠戮者么?”希尔弗问。“算不上。连最基本的情感都没有的人,又怎么会称得上是凶残呢?该说是冷漠吧。”黛的手握住了刀,“而他不一样——和你们都不一样。即使他的手沾过血,他也澎湃着。他的生命不是一潭死水——而你们的是!没有属于人类情感的生命——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生命?”
  “你是要和我辩论何为生命?那么赢的恐怕会是我...”“我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你们的身份。”黛苦笑着道,“本打算就如此结束生命的,但是却又再次拥有了活下去的理由。这算是命运么...”
  “命运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但是你生命的轨迹却是注定。”希尔弗幽幽地说。
  “我可以理解为这话与先前的一般有着特殊的含义么?”黛略微平复了情绪。
  “可以这样理解。”
  “那么我想知晓真相。”
  “真像啊...可是又不一样...”希尔弗道,“明明有着一张凯瑟琳的脸,却像是诺汀一般执拗,原来你真的...只是你而已。好像一个真实的生命一样。”
  “不仅是父亲...你还认识我母亲?”黛讶然道。
  “当然,如你所言,你父亲和我可是一类人,即使这样你也想要知晓我们的身份么?”
  黛点了点头,手掌覆盖着刀柄上的铭文,面沉若水。
  “我们是【真实的】,我们来自【真实】而投身【虚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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