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风潮 / 第二章.原来

第二章.原来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明了是在失去之后,时间真是恰到好处。】
  女孩在记忆里溯游,意识飘忽在虚无之中。
  原来人在将逝之前过往的人和事真的会在眼前浮游而过...意识是在游离着的,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也不敢大胆的笃定自己还活着。却又不像想象的那般失去了一切——至少可以思考自己的处境。
  这是死亡么?
  若这是死亡。
  那么——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呢?
  温热的触感、掠过的黑影、银黑色的长刀、嬷嬷袍子的口袋里面的叮当作响、突然喷溅而出的鲜红色...就是这些了。
  只是...这些而已么?
  原来只是这些而已啊。
  那眼前浮游而过的又是什么呢?
  水波荡漾...黑暗的回廊、火焰...和怒吼。狰狞的脸,焦黑的人形。
  真混乱。
  可是又是明了的。
  她,和他。
  “果然啊。”
  果然。
  果然我最在意的...还是他们。
  是背叛神的他们。而不是我的神。
  ——果然?
  原来是早已明了的么——自己的不虔诚,自己的虚伪,自己的庸俗,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恶毒。
  原来是早已明了的啊...
  原来被亲自送去火刑架上的那两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啊...比那个所谓的神更重要...
  可我还是——
  可我还是——放弃了他们啊……
  女孩惊醒,满面泪痕。
  手下意识的抚上颈项,质感粗糙,那被割裂的皮肤被人随意包扎好,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有细小的痛感如蛛网一般延展开来。
  “是走马灯呵。”女孩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里仅有一张木板床,没有被子,躺在上面会很不舒服。光线透过被钉死的窗户透进来。
  仿若虚幻。
  唯有痛恒久真实。
  她走出一汪死水般的记忆,屋内冷冽的空气好似滑腻的尾蛇游入肺里,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见壮阔的波澜,几只海鸟点水而过,翅羽沾染咸甜。
  门开了,穿着黑色袍子,持着长刀的男孩走进来,他戴着黑色的面罩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狭长的漆黑的眸子,皮肤好似东方的白瓷一般素白。
  “希尔弗,你该向这位修女致歉。”又有一名男孩跟着走进来,牧师装扮,颈项上却挂着逆十字的银像,“同为上帝麾下的传教者,这是应有的礼节。”
  被称作希尔弗的男孩不满的看了看他,不发一言,眸光冷冽如刀。女孩疑惑的问牧师:“阁下,请问发生了什么?我不是上了船么?怎么会受伤呢?”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该是上了船的。是的,上了船——那是一艘古船了,是旧纪元留存的唯一一艘了,“我们有足够的财富,但我们不再造船——一切超出生活需求的事物皆会导致欲念,心中留存我神的话语,旧物即新物。”这是课本上的话,每一位信仰者都耳熟能详。二十岁以下双数日生的孩子都要登上那艘船。这计划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的一一船出发时人满为患,船归来时只有掌舵者在其上。按照主教们所说的,他们被神选择了,因为他们的虔诚,他们追寻了神的脚步,成为了随神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大海深处的幸运儿,她——和其他几百名信仰者,一同登上了船。这该是通往天国的航路。
  “黛阿法尔修女?对么?我替这家伙向你表示由衷的歉意——别那样看着我,还不是你这家伙太冲动才导致如此后果。黛阿法尔修女——我可以称你黛么?黛你那晚是否去了底层的船舱?”
  女孩点点头,望着这个笑容浸着阳光的年轻牧师:“嗯。因为听见底部有声音,就想要下去看一看。因为据说船上只有信仰者和掌舵者,所以对船舱里有什么很好奇,是我惹了什么麻烦么?”她微微垂下头,扮出一副稚弱的样子来。
  “不是的。”牧师勾起嘴角,眸子澄澈,好似深却见底的清潭,响起蛙声一片。“也是我疏忽了。该道歉的是他——那家伙,他听到声音以为是入侵的逆命者——毕竟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于是就...不过幸好被人及时制止,没有留下致命伤。”
  女孩下意识抚上颈项上的纱布,牧师拽了拽男孩的袍角示意他道歉,他将自己的袍角从牧师的手里扯出来,冷烟似的双眉微微皱起。
  “我没事的,不需要...希尔弗先生的道歉。请问阁下,这是第几日了?”
  “第二日的午后。”
  “那么打扰了,我先回去了。”狭小局促的房间使她略有些不安和焦躁,女孩起身向牧师鞠躬:“再见,阁下。愿神与你同在。”
  “再见,黛。”他并未加上信徒们惯用的后缀,“希尔弗,你送一送她吧。”
  希尔弗不耐的点了点头,将长刀放入袖子,转身便走,女孩朝牧师点了点头,跟上了前方袍浪翻滚的黑色海洋。
  希尔弗极绅士的打开门,却直接将女孩推了进去,她圆润的膝盖碰在地板上。黛扶着墙站起身,挑了挑眉:“希尔弗先生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希尔弗的眸子里涌起一丝局促的笑意:“并没有,只是可怜你而已。”黛第一次听到他开口,像是柔滑的黑色天鹅绒上放置的竖琴奏响的第一个弦音,极悦耳的,从寂静之中游离而过,却令人毛骨悚然。
  “可怜我?可怜我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一刀么?”她也换上一种讥嘲的语气,望着眼前的人,展露所拥有的刻薄和讽刺:“暴躁的矮子。”
  希尔弗并不想她预料的那样恼羞成怒或继续出言讥嘲,毫无血色的唇轻启:“你知道...上一个如此说的人...”黛感到如芒在背,用力关上门,木制的门板重重的磕在希尔弗头上。
  她有些担忧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双手立刻拽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拽出房间摔在地面上,狭薄的长刀横在她颈前,割裂了粗糙的纱布,有血珠从再次被割开的伤口渗出来。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两次濒临死亡,还是缘自同一个人,熏的眉毛微微皱起,血流进了领口,轨迹好似蜿蜒曲折的溪流,温热的,给肌肤带来麻痒的触感。
  痛感累积在身体里,于是眼底积存的液体流下,将脸的轮廓勾勒,挂着泪珠的睫毛微颤。希尔弗皱了皱眉,将长刀收回袖子里。
  “竟然可以轻易哭出来么?”他问道,“你不是神的信徒么?修女是不可以有自己的情绪的。”
  黛把被割裂的纱布卸下,重新贴在伤口上。
  “哭泣是每一个人的自由吧?”她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望着眼前人狭长深邃的眸子,“如果连泪水都无法流下用以宣泄情绪的话,那么人生还是自己的么?”
  “按你们的话说,人生的意义是由神所赋予的。因此人生也是属于神的。泯灭情绪是基本的一课。而你流泪了,如此的痛感便流出眼泪的人,是如何成为修女的呢?”
  黛眨了眨眼睛,这个平日里绷紧脸佯装严肃的女孩——神膝下供奉的修女,终于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应有的表情:“你告诉我你——你们,底层船舱里那些黑衣人的身份,我就告诉你我是如何成为修女的。”
  “那是机密。”他认真的说,“你没有权限。”
  “真的不可以说么?”她捂着脖子,“哪怕是表达你误伤我的歉意?”
  “以我的身份,就算是误杀了你,也不会怎样。无所谓的事情,我不必感到抱歉。”他轻飘飘的道。
  “那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么?”黛凑近了他,“听起来你的权限很高,回答一个问题应该没关系吧——和你们的身份无关的问题。”
  希尔弗挑挑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说我——可怜?”
  希尔弗站起身,眸子里满溢讽刺:“因为你快死了啊,并且尚不自知。”
  “——快死了?”
  “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成为修女的好了。”
  “我无法道明。因为我自己也并不清楚。”
  希尔弗眉头微皱,抽出长刀:“你是真以为我的刀是装饰品么?还是认为我不会杀你?”
  “不是。”她仰着头,正对着他的眼睛。她的睫毛上尚挂着些许晶莹,泪痕未干,“我真的不清楚...我只是知道那是很痛苦的经历,我得到那个身份后失去了一切。我很后悔——成为修女的这个机会——我很后悔拥有它。”
  “凭借着这个机会步入云端,竟然厌弃它?真是虚伪。如果现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渴求呢?”他纤长的手指轻轻击打着黑铁铸造的刀身,“如果真的厌弃那机会,那么早就放弃好了啊...”
  黛站起身,道:“成为修女会带给我和我的家人无上荣光,避免成为流民。可是同时我失去了许多——因此而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在被解除的、贫困的D区生活,而不是借着成为修女的这个机会往上爬:我视神为我的信仰,但这信仰并不单纯。我会犹豫也会自我怀疑,但是我不会因此而背弃神。我的信仰含着杂质,这也是我后悔的缘由。我的人生是我的,仅仅是我的,即使我信仰着神,神也无法主宰我的思想。我的情绪。”
  说到最后低迷的情绪渐变激昂,颈项绕着的零散的绷带落下,伤口崩裂开来,血珠滴落在地板上,渗入到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去。
  “真聒噪。”希尔弗走近她,“会因为疼痛就哭泣的你,该是也害怕死亡的吧?对我没有丝毫恐惧之情么?”
  “是的啊,我怕痛,怕得要死,我害怕流血害怕伤痕,我也害怕死去,因为我怕疼。但是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因为我可以杀了你,随时。”
  “可是你没有。”女孩笑得张扬,“我知道你可以杀了我,可是你没有。即使你带来了疼痛,我担忧的也是我所感的疼痛,而不是带来疼痛的你。明明有着杀死我的能力却没有动手,虽然不清楚你的身份,但希尔弗先生该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为我之前的无礼感到抱歉。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致歉。”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很快就会死。不需要我动手。”他在面罩下扯出一个生冷僵硬的笑,“道歉这种行为是用于还要继续维系关系的人的,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你不必致歉。”他转过身,“微不足道的蜉蝣而已,生死由一场和风便可注定。”希尔弗将鲜血拭得干净,归刀入鞘,干净利落一如抽刀。他转身离去,速度快得像是风过无痕,那两个字还在女孩耳边回响。
  “可怜...”
  “你快死了啊,并且尚不自知...”
  明明有着那么好听的嗓音,却道出了如同丧词一般的音节。黛捡起了地板上染血的绷带,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血滴在地上,被咸腥的海风扯成一条曲折的溪流,蜿蜒着不知流向何处。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