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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仍然摇曳着，因为战斗持续了一会儿，许久没有加柴的火势渐小。少年沉默的扭回头去，加了几根柴火，又用一根树枝捅了捅火团，继而站起身，朝着边上一动不动的“少女”走过去。
方才灵动活泼的“少女”静静的站立着，一动不动，任由三具死法各异的尸体簇拥着。
“她”的面部已经没有了脸，头皮也在方才被一并扯了下来，只剩密密麻麻恒河沙数的小立方体们还在缓缓转动，证明这具机械还没有宕机。
试做型自动特战人偶——特洛伊。
这是“她”的型号，或者说，名字。
这就是少年对“她”态度冷淡的原因——那具好看皮囊包裹下的，不过是一堆立方体堆砌而成的人形机械罢了。
该人偶的基础结构上，负载着四万六千多个可动模块，也就是那些小立方体。得益于这些可以不断改变组合排列的小东西，特洛伊可以复制成任意一张人类或是亚人的外貌体态，只要再披上被复制对象的皮，就可以达成外表上的完美拷贝。
至于原本的娇俏少女形态从何而来，请自行脑补。
“唉——”走到特洛伊近前，幽幽地叹了口气。
特洛伊，花费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构思，四个月的时间投入制作。各项功能基本符合预期，只是，伴随着一些比较影响使用体验的bug。
比如说，因为搭载了大量的伪装模块，不得不在有限的承载力上，降低战斗模块的比重。特洛伊嘴里、胸口的两把一长一短的钢锥，就是她唯一的攻击手段了。
本来少年还想再加载两把袖箭什么的，配合天衣无缝的外表伪装，完美的那啥信条不是吗？
可惜，再尝试过后，搭载了袖箭的腕部变得过粗，很影响美感，于是作罢。
扯远了。
相比这些小瑕疵，最大的问题出现在逻辑模块上。
特洛伊是迄今为止，少年诸多人偶中，唯一实装了情绪系统的人偶——从近期的表现来看，虽然智力稍微有些欠缺，但配合上纯真少女的皮囊，堪称挑不出毛病的呆萌美少女。
然而，或许是动力模块功能不足的原因，每当特洛伊进入战斗模式，逻辑模块和情绪模块就会莫名其妙的崩溃，无法继续模拟人类情绪，变得像一个野蛮的智障一样。
这个状况，根本没办法让人放心地派她进行潜入任务啊……
少年挠挠头，无奈的打开特洛伊的背部，重启了系统。
一个个幽蓝色的立方体忽然黯淡下来，整具人偶垂下头，一动不动。
大概半分钟后，无数立方体上忽然在此绽放出幽幽的蓝光，特洛伊抬起头，大概是眼部的地方，两簇立方体的光芒尤为刺眼：
“本次开机耗时29秒！击败了全国99％的……”
“闭嘴！”少年忍不住呵斥出声，打断了特洛伊的开机语音。
天知道这家伙身上怎么会挂载着这样的流氓插件！
被主人喝止，特洛伊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样子，怯生生的低下头，窘迫的绞着手指，一副委屈的小女儿神态。
你好歹披上一张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再来卖萌啊魂淡！
少年烦闷的扭过头去，挑了三具尸体中，相对比较完整的一具。
那个不知姓名的瘦子的尸体——是被吓死的，虽然脏了点，但皮肤基本上完整无缺。
借着并不算明亮的篝火，少年剥掉了瘦子身上的衣服。时值霜月（某平行宇宙的公历11月21日至12月20日，秋），纵然是气候较为暖和的南方诸省，也不得不穿得稍微厚一些。
很瘦，看起来这年月，盗匪的生活质量也算不得太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瘦子看起来都没什么油水。
少年从斗篷里掏出来一把小猎刀，沉默地在瘦子身上比划了一阵儿，找了个好下刀的位置，刺了进去。
刀刃剐蹭在皮肉上，岑岑作响。
自从有了特洛伊，他的剥皮手艺倒是增长了不少。
冷静的剥下一张满是褶皱，算不得好看的皮，少年借着火光检视了一番，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擦了擦脸，连带着沾上血迹的清秀的脸微微蹙眉。
太丑了。
背后还有一副看起来像是荒原狼，但画风实在过于意识流的刺青，看着都透出一股廉价的味道。
这得什么社会地位的盗匪啊？
但这个时候，也没得选。
少年抬起头，冲着远处因为无所事事而有些愧疚的特洛伊喊着：“来。”
“嗯嗯！”立方体堆砌而成的脸上似乎有笑意，特洛伊娇嗲地应着，颠颠地跑过来。
帮着特洛伊脱掉衣服，又套上一副完整的人皮。火光勾勒出两个人的剪影，树旁拴着的驴子抽了抽耳朵，无聊地打了个哈切。
拍了拍“瘦子”的肩膀，示意好了。
背对着少年的“瘦子”转过头来，回眸一笑。
少年眉头紧锁，捂着自己的胃。
这种呕吐感……是刚才吃的肉粥似乎不大卫生？还是单纯的因为眼前这张脸太丑？
“主人！”“瘦子”嘻嘻笑着，皮肤下的立方体来回重组着，很快便使得身形相貌都变成了人皮的主人生前的形象。
当真是音容犹在，永垂不朽。
经过调整的特洛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虽然仍旧很丑，但起码不会引起过分不适了。
少年摩挲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你的声音？”
对，“瘦子”的嗓音，还是特洛伊原本那副银铃似的少女音，娇滴滴能让小哥哥想网恋那种。
太违和了。
“瘦子”可爱的歪了歪头，一副伤脑筋的表情：“因为这个人死得太快，无法采集到足够的声纹样本，没有办法模拟其语音……”
少年挠挠头：“那以前的声纹记录呢？”
杀过那么多人，总有几个男人吧？
“瘦子”闭上眼睛，开动小脑筋苦思冥想了一阵儿，又苦着脸睁开眼：“储存空间不足，没有遗留声纹记录的有关备份……”
少年叹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尽量别说话。”
特洛伊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出声。
转过身，走向篝火旁的少年的背影，似乎无形间疲惫了许多。
……
一夜，秋高气爽，人驴好眠，“瘦子”守夜。
再睁眼，已是拂晓鸟鸣之时。
少年掀开蒙在脸上的粗布，慢吞吞的站起身，睡眼惺忪的扫视周围。
篝火还着得很旺，一点儿都不让人感觉到秋日清晨的寒冷。
特洛伊坐在篝火边，看到少年醒来，嫣然一笑。
少年立刻清醒不少，麻利地站起身，睡意全无。
笑意敛去，特洛伊站起身，端了个小铁盆去打水。
她本想甜甜的和主人道早安，来一套像是：“主人早上好！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嘤嘤嘤！”之类的话。
但主人吩咐过，要尽量别说话。
于是她也就一笑而过了。
希望自己甜美的笑容能让主人有清早的好心情叭！
嘤嘤嘤！
特洛伊很快打回来一笑盆清澈的溪水，顺带着灌满了几个水壶，返回了营地。
少年正在系裤袋，看起来刚刚解决了早晨起床后最紧要的问题。他接过少女手中的盆，将就着洗了把脸，漱了漱口。
旁边的特洛伊已经很有眼力价儿的帮驴子套好了鞍鞯，挂上鼓鼓囊囊的行李包。
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少年将小铁盆递给特洛伊，翻身上驴。
距离要去的镇子，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呢。不快点的话，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死了。
瘦子在前头牵着驴，慢慢走起来。
希望前方的路上能够遇到一个有缘分的单身旅人，背负着沉重的行囊，无论男女，只身一人走向远方。
是人就行——虽然天气不热，但特洛伊现在的皮肤和眼球总会腐烂的，需要定期更换。
少年骑在驴背上发呆，谋划着日后的事情。
直到驴子停下脚步，他才回过神来，探询的目光看向特洛伊。
“瘦子”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表情有些紧张。
循着特洛伊的目光，少年看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灌木丛摇晃了几下，枝叶之间忽然钻出来一柄锋利的砍刀，斩断了满丛荆棘。
一个将络腮胡扎成辫子的大汉收起刀，正看到“瘦子”牵着驴，驴背上坐着一个小白脸，当即大喜出声：
“彼得！你回来啦！”
“瘦子”一脸错愕，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少年，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少年微微蹙眉，低下头，带上兜帽，又提高了斗篷的衣领，熟练的将大半张脸掩藏起来。
被砍倒的荆棘边上，一丛丛灌木紧跟着应声而倒。
一个、两个、三个……
原本密密麻麻的植被忽然被摧枯拉朽的砍倒，消失的灌木屏障后，传来了鼎沸人声。
二十个、三十个……数不清具体多少，但总之有一大群的人，吆喝着，呼喊着，正热火朝天的搭建着一块营地。
好几处巨大的营火，大小各异的一座座帐篷，小山一样堆积起来的、接受过粗加工的大量兽皮。
四五个大汉踢开被砍倒的灌木，爽朗的和“瘦子”打着招呼。
“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嚯？这斗篷看着不错，哪儿来的？”
“伊万他们几个呢？怎么……”
有一个大汉瞪着少年的双眼里满是怀疑，语气不善：“这小子谁朋友？”
“瘦子”百口莫辩，不敢暴露自己的少女音，只能闭口不言。当着这三四十号壮汉的面，显然也不能动手。
驴背上，躲在斗篷里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
原以为那三个人只是小型的流窜犯罪团伙，
万万没想到，人家可是武装割据势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