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偌大一个燕京城

　　第四章偌大的燕京城
　　琉璃镇离燕京城很近，一辆马车载着四叔和席朽慢悠悠地走也只需要两个时辰。早上从镇上出发，不到中午就到了燕京城外。
　　席朽拉开窗帘，向前方望去，看着前面等待进城的人群，回头问道：“这怎么那么多人，上次来的时候城门外排队的人还没有那么多。”
　　“呵，这不是快七夕了嘛。这些应该都是附近的人家准备过来凑热闹的。”四叔靠在车厢壁上，懒洋洋地说道。手上提着一壶青梅酒。不光是席勋礼，席家的这些弟兄们都喜欢镇上的这种特产。
　　席朽了然。七夕对于燕京城是一场盛事，不光是各家女子会参加的仪式，最重要的是官府往往会组织各家青楼举行花魁大赛，评选出燕京的花魁。到时候城内的风月行会举行一场又一场的表演，文人才子还会举行各种诗会，有不少人愿意来凑一场热闹。
　　在城外消磨了好一段时间，六月底暑热依旧，但是马车里的叔侄二人却依旧不受困扰。表面憨厚的四叔竟然离家之前去地窖里凿了一些冰，放在盒子里冻着两壶酒，此时拿出来和席朽一起喝着，还邀着马夫一起来。看来四叔也是个热爱享受的人。
　　好容易进了城，奈何宽大的清平大道上依旧拥堵，马车不紧不慢地随着人群向前走着。席朽拉开窗帘向外随意看着，突然在某处角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向四叔说道：“四叔，我看见个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我一会自己回楼里。”
　　四叔此时已是微醺，含糊应道：“好。”说罢躺在椅子上便睡着了。
　　席朽和马夫说了声，跳下马车，向那个角落走去。外面是个酒楼，他跟着那道身影绕过围墙，走到平常没有人来到的角落里。他小心地走着，注意着不发出声响，接近之后忽然双手拍在那个人的双肩，同时大声喊道：“嘿！”
　　那人蓦然一惊，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落一地，右肘向后一划，左腿向后一翘，瞄地分别是席朽的鼻子和下阴。席朽来不及出声，向后一退，避开这两下。
　　那人回头，连席朽都没看清，左手又是向前一拳，右腿向前进了一步，右手握拳向席朽太阳穴的位置击去。席朽又是来不及反应，左手护住太阳穴，微微向左后一侧，右手下探，格住了那人的左手。
　　两人处于暂时的静止。这时前面那人才有时间认出来席朽，讪讪地收手，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刚得手精神有点敏感。”
　　席朽揉着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说：“活该，天天小偷小摸，小心真有一天来拍你的是官府的捕快。”前面那人叫李志平，是个小偷。平时小偷小摸的事没少干，有一次偷到了刚进城的席朽。多年捕猎的敏感让席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李志平拿了他的钱袋。席朽追着他跑了好长一段路，最终还是席朽体力更胜一筹，赶上了李志平。两人扭打在一起，李志平打不过学过军中技艺的席朽，当他被席朽止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席朽心软了，拿过钱袋分了他一半之后就走了。之后每次来城里俩人都会遇见，一来二去俩人就熟了，现在李志平身上的技艺大多都是席朽教他的。
　　李志平嘿嘿一笑，转身低头收拾起了刚得的收获。收拾好了之后转回来看着席朽笑着说道：“爷今天开张，请你喝酒去。”
　　席朽摆摆手，掩着嘴打了一个嗝说道：“在城外喝饱了，我一会还得回楼里呢。”李志平耸耸肩，随着席朽走到清平大道，两个阶层相差巨大的少年边走边聊，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巨大的笑声，引得身边的路人纷纷侧目。
　　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分开了。李志平吊儿郎当地走在街道上，身旁的人闻到他身边的味道都掩着鼻避开，可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好整以暇地向前走着。离了清平大道，向南一转，再七拐八拐地沿着哪怕从小生活在此的老燕京人都不一定知道的小路，等到再次到了街道上，在他面前便是燕京城里最大，也许是橘子郡里最大的春楼，云芝居。绕着云芝居走了一圈，李志平来到平常客人都不会过来的一个暗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拦着他。李志平径直上了二楼，遇见了一个妈妈。云芝居作为整个郡里都排得上号的楼，里面的妈妈自然也不同凡响，年近四十却依旧身形妖娆，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可媲美花魁的美人。看见衣着褴褛的李志平，妈妈丝毫没有驱赶的意思，笑着问道：“今儿又进账了？来顶楼消遣消遣？”李志平应到：“都行，都行。”妈妈差人将李志平领到了顶楼。云芝居的顶楼平常不对外人开放，只在即将举行的花魁大赛上一年开放一次，用于给当选为当年花魁的自家美人接客。李志平随人来到了顶楼，云芝居一共有五层，属于燕京城里少有的高层建筑。顶楼有一片向外延伸的云台。上面有一方矮桌，上面挂着一些瓜果和一壶酒。李志平大大咧咧地坐在矮桌旁，等着云芝居里相熟的美人来陪着自己弹上一曲。那妈妈差的人见把人领到了，小心翼翼地向李志平询问了一下。李志平挥了挥手，示意这里没有他的事情了。小厮出了顶楼，轻轻关上了门，长呼一口气。其实小厮一直很好奇像李志平这样的人怎么会得到林妈妈的特别关照。每个月他都会来上几次，林妈妈像是认识他一样每次看到他都把他领到顶楼，再叫上一位美人为他弹上一曲。在风月行里的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的人精？小厮第一眼李志平就知道这人估计攒上一辈子的钱都不一定能到一楼听上一首曲子。可是小厮又很奇怪，每次看见他时，李志平都不像是一个走了大运进来的乡巴佬，神色之从容，就算在云芝居里也是只有那些经常过来的贵客身上才会有的。李志平倒上一壶酒，慢慢地酌着。坐在云芝居的顶层，已经很难有其他建筑能再遮挡住他的视线。
　　相熟的美人已经到了，用手抚了抚刚放下的琴，算是在调音。琴师和古琴俱是上佳，不多时顶楼便被美丽的琴声占据。李志平继续无声地饮酌着杯中物，看着脚下的燕京城，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人，穿着一袭长衫，明显的账房先生左派。他拿起桌子上另一只酒杯，也和李志平一样无声地喝酒。房间那一头，琴声依然美丽，场面自然却可怕。
　　李志平依然看着脚下的燕京城，张开嘴却是和面前的账房先生说起了话：“你们可是好久都没找我了。”
　　账房先生平静地回答道：“就算是一百年都没找过你，你也应该知道你始终是我们中的一员。这一点你到死都摆脱不了。”
　　李志平感受到了对面人言语之中隐藏的威胁意。淡淡一笑却没说什么。问道：“说吧，这次是谁。”
　　“一个富家公子，具体信息过几天才能给你。这次过来只是让你准备好。”账房先生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志平却从这话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惊讶地说道：“哦？这次的对象连你们也不能掌握去向吗。看来是个富贵人物。”
　　“对面的身份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但这次任务的难度的确是不小，我们到时候会安排给你一个帮手，到时候会联系你。”
　　李志平放下酒杯，看着对面：“你应该知道，这一次结束之后，我欠你们的就还清了。”
　　账房先生却举起酒杯，平静回答：“是的，这一次结束之后，你就自由了。”说罢一饮而尽，像是在祝福。之后就消失了。
　　这种情形很可怕，他不是腾起一阵烟雾，或者像些游荡艺人那样变些其他戏法之后再消失，而是直接就消失了，自然而然，让人无由产生一阵寒意。李志平却好像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似的。拿起酒杯，转头依旧在看脚下的燕京城，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李志平小时候也喜欢爬高看着燕京城，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却十分喜欢这高处的景象。燕京城是齐国里也少有的大城，即使是城内最高的建筑也无法看见它的边界。小时候的李志平看着庞大的城市，只是觉得壮观，现在的李志平看着就脚下的城市，却是在害怕着。脚下道路蜿蜒，楼房密密麻麻，看久了就会脑袋发晕，眼中的城市再也不是城市，而像是一只庞大的沉睡着的怪兽，待久了就会被它吞噬。
　　偌大一个燕京城，李志平坐在高处，却无由感到有些寒冷，他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