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玄观礼

　　十一月七日，寻道山，寻道仙宗山门处。
　　仙宗人少，禁不起多少折腾，宗内弟子大部分留于山顶做杂事，山门处只留下做门面的大师兄吕仁以及撑人面的小师弟林轩。
　　少些交好的宗门，在昨日便已经入宗。这几个宗门都带着些弟子，多的十几，少的也有近十，由其宗门或长老或掌门领着，帮寻道仙宗准备着观礼。
　　朝玄观礼算是扬州西北一带较为大型的聚会了，十二宗门皆至，且或多或少会带些附属的小宗派，幸亏观礼只持续半天时间，不然这些人怕是要感受自然，于夜里观星赏月了。
　　玄霄子今日早早的便结束了静心禅，此时正在待客殿中与已至的宗门道友交流，顺带指挥一番准备事项——这也是为何吕仁可以在山门处做门面，若不如此，寻道仙宗怕是找不出可当门面的人物了。
　　要知道，寻道仙宗那三个长老不是一般的逍遥自在，从玄霄子接任宗主到现在的四十年时间，三个人加起来也才回来了十次，总共在宗内待得时间不超过一年。所以这次的朝玄观礼这三人依旧在外面野着，说是要给宗门寻找好苗子，而且宗内事务也有吕仁接手，就不回来了。
　　“今日之事，当是麻烦诸位道友了。”玄霄子安排完事情，于主位端坐，向周围几位交好的好友掌门行了一礼，天癸道长送的阳桃木法器此时正挂在他腰右侧，左侧位置本是该挂着他的本命法器——雷霄剑，这是当年玄霄子还在山下游历之时获得的一柄仙兵。不过此刻坐于座椅上，剑便解下放于一旁。
　　“皆是好友，玄霄子你便不要客气了。”周围人皆笑还礼，他们本就是与玄霄子几十年相识，年年都要来寻道仙宗帮忙，有些事自无需道谢。不过这些人里还是有个没啥正型的人，“老混蛋，你要是真感激，那就再送些好玩的东西出来呗。”
　　天癸道长此刻坐在玄霄子右侧首位上，他虽是被门派驱赶之人，不过那毕竟是冀州魁首天机门，且还是掌门师弟，天机门也未曾说过将他逐出门派，所以他这位置坐的倒也是安稳。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这人没皮没脸，当年几人认识之时便吵着要当二哥，几人便随了他的愿，如今诸人排排坐之时，身为二哥的他坐于次位理所应当。
　　“老葵花你先把三年前借你的铁木玄鸟还来，我再来送你些好玩的。”玄霄子回道。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严肃刻板之人，和天葵道长之间算是臭味相投才尿到了一壶里，这些年那认真做派完全是被逼无奈作与吕仁看的，这会儿在座的都是几十年的好友，遂暴露本性，不怕笑话。
　　“你先把癸字认对，认对我就还你！”借物不换的天癸道长得意一笑，然后扭头向其他人说着，“你们也一起上啊，这几年老混蛋藏了不少好东西，这次一定要让他给拿出来玩玩。”
　　“天葵你认命吧，早晚有一天我们要让你把道号改成天葵去。”旁边人笑着，却不跟随，反而是对着天癸道长闹了起来。
　　“啧。”天癸道长出了一声，看向笑得最欢的那位黄衣道长，“都是王新你这家伙惹的事，不是你当初叫错，哪来的那么多事情。笑，你还笑！”
　　被点名的春谷镇归玉门掌教王新无辜的指了指自己，待天癸道长点头后，眉毛一挑怼了回去：“与我何干，谁当年递拜帖的时候把自己名字写的那么乱，癸字都被你扭出了个草头。”
　　“哈哈哈。”众人皆笑，天癸道长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这些人都快百岁了，没事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聊聊过去，互相怼上那么一怼，虽说每次的内容大同小异，但有些事虽已提起百次，却仍能令他们笑出声来。
　　在座几位之中，除了有着天机门完整传承的天癸道长以外，其他几人都没剩下多少年的寿命了。虽说修行之道可以延寿，然而这些人宗门内传承不好，难望仙关，有着仙人传承的玄霄子还被旧伤卡了大半辈子，此生无望突破。
　　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几人齐聚，当是越过越少，不知哪次就会有人没了消息。
　　一时辰后，寻道仙宗山门。
　　守于山门的吕仁回答了身边小师弟林轩三百余个问题之后，眼角总算见着几缕遁光飞来。他拉了拉林轩，示意其整理仪容，准备接待客人。
　　御器之法速疾，遁光前一瞬还在天边，下一瞬便近了不少，到了林轩一个尚未修行的孩童也可以看到的位置。
　　少顷，六人往山门处落下，为首一人云鬓高耸，似苍却不老，着白色霓裳，袖口有云状蓝纹，脚下踩着的是一只玉笛。
　　“寻道仙宗大弟子吕仁，恭迎云仙门长老槑琴仙子前来观礼。”吕仁上前一步行礼，上前时还暗中敲了突然有些呆的林轩一下，反应过来的林轩赶紧跟着大师兄一起行礼。
　　“承道。”槑琴仙子从笛上飞下，看到吕仁在前站着时笑了笑，然后挥手让身后弟子递上来两个瓷瓶，“云雾丹，拿着。”
　　待吕仁无奈的收下瓷瓶后，她又急冲冲的问道：“玄霄子是不是在待客殿？算了，我先上去。”
　　话未落，她便化作一阵风穿过了吕仁和林轩，往山上去了。被她留下的几位弟子无奈的对吕仁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往山上去。
　　吕仁在那些弟子穿过山门后才回头，顺带看了一眼身边的林轩，结果发现这小家伙此时盯着上山路上最后那道被女弟子牵着手的小个身影看直了眼。吕仁想了想，记起那小个是槑琴仙子今年新收的女徒弟，长的挺可爱的，嘴也甜，前几日去送邀请信的时候没少叫吕仁哥哥。
　　“好看吗？”吕仁半弯着腰，在直了眼的林轩耳边问了一句。
　　“好可爱。”林轩也没被吓到，转头跟吕仁说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大师兄，她真的好可爱啊！”
　　吕仁被林轩的表现逗笑了，他直起身，伸手拍了拍林轩的脑袋，趁着时机鼓励了一句：“过段日子你就要开始修习心法了，若是到时修炼的快，你又与她缘未断，便可以让掌门师尊替你上门提亲去。”
　　“提…提亲！”林轩听着，然后就在小脑袋里想了起来，想着想着脸就红了，整个人傻傻呆呆的反复念叨着什么‘提亲’、‘修炼’、‘生孩子’之类的词句。
　　吕仁又拍了拍林轩的脑袋，他知道林轩年纪小，没那么多心思，只是单纯的想跟槑琴仙子家的小个认识认识，做个玩伴而已，但是姻缘这种东西还是可以趁着年幼先埋个线头试一试的，万一成了不是挺好的吗，到时候就不会像自己一样……想到这里，吕仁暗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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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整，寻道山朝玄湖旁。
　　朝玄观礼的举办地点便在这里。
　　从观礼台上看去，就能看见云雾翻滚，其中有泛红的玄色光芒透出，这便是朝玄草成熟之时的景象了。
　　林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平常时候此地只有已修习心法的人才能进入，他今年刚入门，还未曾开始修习，所以来到这在周边大有名气的朝玄湖他倒还是初次。不过此时他并没有功夫去关注自家宗门的宝地，他正瞪着闪亮亮的眼睛寻找着云仙门可爱小个的身影。
　　吕仁此时跟在玄霄子身后，站在了礼台上，只不过此时他看着身前的师尊有些想笑。只见到玄霄子状似严肃的站在那儿，一副仙风道骨样，然而他脚下却时不时闪过青色的微弱光芒，每次光芒闪过都会令玄霄子向右平移一点距离。
　　本来这礼台上应只站着寻道仙宗的宗主和大弟子，可是今个却有一位‘外人’站在了玄霄子的左侧。槑琴仙子此刻直视前方，板着个脸的样子也有些威严，只不过在她的脚下也时不时的闪着青芒，将她和玄霄子的距离保持在半掌的距离上。
　　观礼的众人对这个场面也是见怪不怪了，那几个玄霄子的老友此时还大声笑了起来。在当年玄霄子还在游历的时候，他在几位朋友的出谋划策下追了槑琴仙子好些年，那时槑琴仙子并未有任何表示，可是在玄霄子受伤放弃之后槑琴仙子却突然反身开始倒追，这回便就轮到玄霄子不想耽搁不敢回应了。如此下来，只要槑琴仙子前来观礼，其他人便能见到此副场景，而且据那些玄霄子的老友观察，每次出现这个场景，他们两人的距离都缩进不少，想来再来上那么几次就能见到玄霄子和槑琴仙子牵着手主持观礼了。
　　“咳咳！”眼见再移就要脱离礼台主位了，玄霄子狠狠的咳嗽了一声，瞪了台边哄笑的好友一眼，然后收敛情绪开始主持其此次观礼。
　　朝玄观礼总共有三个步骤，若是只算观礼那就只有两步。
　　首先是开阵，由宗主行秘法打开湖旁云雾阵，若不开，则无法进入朝玄草生长区域。
　　其次是采摘，每个宗派皆可派弟子上前采摘，采下的朝玄草中一层直接送予该派，其余需以物易之。
　　最后便是交换集会了，这集会又被叫做朝玄集会——一如既往符合寻道仙宗的朴实命名。
　　集会上，各门派或出财物、或出丹药来换取朝玄草，同时若有看对眼的东西，也可以互相之间交易。这交易由寻道仙宗作保，交易双方都能安心，若是被坑被骗，寻道仙宗自会派人讨要赔偿——寻道仙宗作为仙人道传是有这种担保的资本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些友好宗派么，扬州总共也就那么十二个大宗门，玄霄子好友里就占了五个。何况扬州这地方风气尚好，都是正道宗派，没出过那种小偷小摸的弟子，出的事基本都是误会，寻道仙宗出面作保，卖家买家坐下来一交流，误会也就解了。所以从朝玄集会开始以来，从未出过问题。
　　其实这朝玄集会才是令朝玄观礼出名的主要原因，毕竟是聚集了一州所有顶尖宗派的集会，作为这种等级集会的主办者，想不出名都难。同样等级的集会每州也就那么一两个，基本都是由传承已久的仙人传承宗派主办。百年前仙盟建立时倒是弄了个十三州品仙会，所有非魔道的修炼者皆可参加，不过这种大型的集会需要四年才会开上那么一月，其余时候的扬州，就只有这朝玄集会能聚集上那么整齐的人了。
　　朝玄集会开办的这几百年来，不是没有宗派尝试办过同样的集会，不过那些宗派苦于没有仙人传承，不是出了误会无法镇住两方让他们坐下来交流，就是在几百年中变得衰败，只有寻道仙宗的朝玄集会一直兴盛至今。要知道，在那些宗派还在苦苦专研求突破的时候，寻道仙宗的弟子只要认真修炼《寻道心法》便行，而作为寻道仙宗的宗主最不济也能见上仙门关一眼，虽说这一辈出了玄霄子这么一个可怜人，但是架不住人家交友广。因为这些原因，朝玄集会才能从开办以来一直作为扬州第一集会传承至今，寻道仙宗才能在衰弱到没多少弟子的情况下依旧主持集会。
　　说回观礼，只见玄霄子从吕仁手上接过一把青色木剑，这剑据说是当年寻道祖师所制，专门用来控制此地云雾阵。
　　右手端起剑，左手作剑指从剑身上摸过，一缕摇摆不定的青绿光芒自木剑上浮现。玄霄子持剑踏过几步，同时以剑行一古怪礼法——剑尖定于一处不动，手持剑柄作圆。几次过后，他将木剑向上一抛，剑便尖朝下悬于半空，双手捏上几个法印，青绿木剑自行抬起，遥指某处。随着玄霄子法印变化，木剑光芒一定，之后直刺遥指的那处地面。
　　半空中云雾翻滚，并随着青绿木剑穿过而缓缓分开，这开阵也就算完成了，之后各宗派便能派弟子去湖边摘取朝玄草了。
　　“请诸宗派派弟子入阵取朝玄草。”玄霄子在开阵完成之后便去礼台侧面位置坐着了，槑琴仙子也跟了过去，坐在他身边。吕仁上前几步立于主位，向台下诸位宗派长辈行一礼，开始主持第二个步骤的采摘。
　　各个宗派的人选其实早已定好，在吕仁出声后便纷纷入阵开始采摘，寻道仙宗作为主办方，每次都会派出最小的弟子意思意思，所以今年朝玄观礼入阵的就轮到了还在炼体的林轩。
　　朝玄草的采摘之法几日前吕仁便教给了林轩，很是简单：握住干往上拔便可。这朝玄草在被上拔时会自己断开与根部的联系，当然，要达到效果还是需要一些力气的，像林轩这种，拔个十几二十根便会累了。不过毕竟只是上来意思意思，拔多拔少都也无所谓。
　　所以到采摘结束时林轩只带着一根朝玄草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