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天之死

　　第一章·黄天已死
　　“哈哈，逆贼何能长久！”益州东广汉郡的一所豪宅中传来豪迈的笑声。
　　程颢低头苦笑，黄巾的覆灭竟让眼前之人如此高兴。
　　固然，黄巾之乱后期，甚至也说不上后期，短短九个月便被镇压。黄巾之士裹挟流民，使底层人民的生存愈发艰难。
　　但是，眼前的人却不是因此而为黄巾的覆没大笑。
　　甚至也不是出于对汉室的忠心。
　　“父亲大人”所高兴的，是那敢于挑衅士大夫、挑衅门阀世家的狗腿子们，
　　撞得粉身碎骨，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不堪一击！
　　“士绅”们没有想到的是，黄巾之乱虽然被镇压，但是却由此拉开了四百年大汉灭亡的帷幕。
　　东汉末年、三国时代，上千万人流离失所，无数世家门阀衰败、甚至覆灭。
　　而在三国时代结束之后，太平的天下并未持久，五胡乱华使古老的中华文明最灿烂的北方黄河流域落入视汉人为“两脚羊”的异族之手，汉家儿女的血泪染红了华夏大地。
　　是的，程颢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是后世北关大学社会学专业历史社会学的研究生。
　　在做东汉末年的研究时，为了采集到丰富的资料，实地考察昔日蜀汉的地理环境收集历史资料。但是没想到著名的阴平小道，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如此崎岖，一时不慎，跌落山涧。
　　从山路到涧底的短短时间，程颢脑海中却是闪过了许多画面。
　　即便在被公认为“人才凋零”的后三国时代，却仍有邓艾这样大魄力的名将呢。
　　好想与他们同台较量，见证那个浪漫而血腥的时代啊。
　　真的……有点不甘心呢。
　　然而，等待许久，大概有十几秒吧，居然还有意识。
　　“自己，还真的是想多了呢。”程颢不禁苦笑。可是，意识的苦笑并没有带来面庞的预想中的变化，那一抹嘴角苦涩的弧度，怎么也没有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了？程颢心中大慌。但是还没有进一步思考，一阵昏厥之意袭来，不自觉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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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那一日，已近十年了。
　　最开始忽醒忽睡，程颢用了许久的时间才明白自己居然重生成了婴儿，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胎儿。身体还未长成，大脑得不到足够的支持，所以精神时聚时散。
　　如今，这一世的程颢已经九岁，在这个十二三岁娶妻生子的时代不算小孩子了。
　　或许这就是穿越的缘分吧，这一世的程颢，依然姓程，名字叫做程皓。
　　虽然有些遗憾不是自己那个颢，却也庆幸这一世的父亲，虽然是一方豪强，虽然在自己看来，是为人不齿的“劣绅”，但却还没有自大到日天，以昊为名的地步。
　　据母亲所说，“皓”，取“皓首穷经”之意，希望他能精于治学，直至白头。这是一个既远大却又质朴的观念。
　　这个时代，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俗话说，穷文富武。但是，自楚汉争霸以来已有近四百年，武帝独尊儒术也已三百多载，武官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很难。虽然儒学之士更多，但只要有一名师，刷刷声望，一方豪强不在话下。更何况，东汉末年的时代，贵文贱武的观念逐渐壮大。
　　但是，程颢明白。若是在其他时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或许是一条不错的路径。可在这个时代，只有枪杆子才能真正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甚至更进一步，实现自己的理念，改变苦难华夏的历史。
　　为此，即便不为淮阴侯韩信那样的统帅，也要做留侯张良那样的军师，最次也要成为萧何那样的内政人才。否则，便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便无法改写未来的“历史”。
　　至于曹刘孙三人，程皓明白，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块料。虽然自己有着领先时代两千年的见识，也熟知这一段历史，但是，领袖，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在新时代生活了近三十年，程皓没有太大的野心，醉心于历史，从中寻得乐趣；追求自由自在的日子，最多，因为中华时而的屈辱而热血沸腾。
　　但是，不腹黑，无法做主公。
　　固然领先时代二千年，但新时代的教育比较光明，最阴暗的也就是电视剧中“扑（极）朔（其）迷（狗）离（血）”的剧情了。程颢明白，那不是史实，也并不够。
　　社会学与历史学的学者，是最不易产生天真这种想法的人，或许有之一，或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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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大人，黄巾虽然平定，但却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希望父亲能够削减佃户租佃之费。”咱这虽然说了不少，但程皓那里却是眨眼之间。正所谓，说时迟那时短。程皓听到黄巾覆灭的消息，却是心中早有准备，立马向父亲建言。
　　“嗯，确实如此。”程志捋了捋胡子，颔首道。
　　？？程皓听到后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向精致利己的父亲怎么会同意自己的要求。而事实上，自己也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不过，虽然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但程皓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父亲真的会回心转意。毕竟，就在前几天，父亲才刚刚又兼并了一户自耕农的八十亩土地。
　　想到这里，程皓逐渐想明白了。
　　呵呵，黄巾之乱，天下动荡。但是益州地区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优势，所受影响极小。如同后世北方人民的三次南迁、近代的闯关东、走西口一般，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涌入益州地区。
　　黄巾之乱时期，政府自然严加看管，地方世族为了自己不被这群泥腿子而取代，自然也并无意见。
　　及至今日，黄巾之乱既然已经平定，那么那群拖家带口的平民，就成了蜀中诸多豪强眼中的猎物，蛋糕。
　　不过，虽然这些平民是猎物，是蛋糕，却依然有着选择被哪一位猎人捕捉的权利。有些猎人，捕捉到猎物之后，待其如宠物；有些猎人，视之为牲畜，将其圈养；还有些猎人，就是真的把他们当作食物，而且，如同吃不饱一般，贪婪地，狠狠地，敲骨吸髓。
　　很幸运，我们来自后世的穿越者的父亲，是第二种猎人。
　　但不管是哪种猎人，终究，都是猎人。
　　之所以决定减少佃租，这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士绅可不是发善心。
　　最近先减一下佃租，让百姓们把自己的“仁”“善”都宣扬出去，那些外来的无依无靠的流民们自然就会首选自己作为东家。如此一来，程家的势力与实力就能得到进一步的扩张，走出东广汉郡，甚至或许可以更进一步与那些蜀中大族们掰掰手腕。
　　程皓心中闪过一丝难受，却并未表现出来。“父亲大人果然仁善，如此一来，我程家就能够庇佑更多的百姓了。”
　　“不错，我等士大夫既然身为国家士子，自当为过效力。”儒门一派的程志作秀可是不分地点，也不在乎有没有外人的。有外人更好，没有外人享受一下儿子崇拜的目光也是蛮不错的。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程皓淡定的神态与彬彬有礼的举止。程皓躬身拜道“父亲大人，孩儿告退”。
　　望着程皓走出去的目光，程志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杨朱学派在这个时代虽为天下所不容，但其理念，又是真的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如孟子所说的那样“畜生”吗？
　　又有多少人不是真的如杨朱一般过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