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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为什么那么相信张兄?”张居正还未发问,他身边的年轻人倒是率先提问,他看不懂朱载圳方才的所作所为,只以为朱载圳此时是在用夸大的言语哄骗张居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换成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忽悠,某首富的毕生绝学……
旁边的张居正捋须一笑,如果没有通过刚才的一系列事情看出朱载圳的心机之深沉,必不做无用之事,他也会如此认为。不过他同样很想知道,朱载圳为什么对他那么有信心,他向来自信,甚至可以说自负,但也不敢如朱载圳所说,未来的成就能超越所有人。
从小就有人说过,他的聪明才智和坚韧的性格,必然能在政坛中有一番作为,中进士后,恩师徐阶更是从二十六年丁未科考301名进士中选中他为政治衣钵传人。但饶是如此,也不敢说这种超越所有人的“大话”。
不说赫赫有名的弘治朝三阁老,也不说毁誉参半的杨廷和,就说可能成为未来首辅的恩师徐阶,他在政坛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就让他叹为观止,自愧不如,而且他此时已经隐隐成为那股庞大势力的领头人,很可能完成一项过去近二十年所有名臣将相都没有达到的伟大成就。这种本事,让他又怎能相比!
他相信他了解朱载圳,朱载圳也必然了解他,这是一种出于强者的自信,如若想用这种小伎俩浪费功夫那未免过于可笑。要知道,“张江陵”之名已经逐渐进入某些大佬的视野,没有一点本事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名声!
朱载圳听到质疑声不以为意,他觉得张居正能看透他之前的布局,所以才敢说如此在外人看来有些悖逆的话。不过此时倒是不急着开口,他看着那年轻人对张居正问道:“太岳兄,这位公子是?”
“户部马尚书之子,马清。”张居正有些意外朱载圳的从容,心中好奇心更甚,这是故作玄虚,还是有十全把握?
六月十四,南京户部尚书马坤接替致仕的夏应春,出任户部尚书之位。
想着未来那事,可能还有这位马尚书的影子,朱载圳就对着马清微微点头,笑着说道:“马尚书在南京精简支出之策传到北京都为不少人称道,本王也钦佩得很,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见。”
这是客套话,马清自然点头。
未想到的是,他竟在此聊了一盏茶时间,最后才以一句神秘的话结尾:“本王想提醒马尚书一句:国之大事不可省!”
马清有些迷糊,这又事关他父亲什么事?听着如此没有内容的话,更觉朱载圳是在故弄玄虚,初进门时的一点好感也消耗殆尽,不以为然道:“在下回去一定告诉家父,只是殿下还没有回答在下方才的问题。”
朱载圳微微一笑,暗想此子虽然有些小智慧,大事上却缺乏必要的悟性,更无大才,马坤家教如此,怪不得会出现其子冒领军功之事。
凡事点到即止,如今是该进入正题了,再如此吊着张居正的好奇心反而不美。他正色道:“太岳兄,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所谓变革,即是不破不立,除旧革新!”
“我大明承华夏正朔,驱蒙元于塞北,太祖成祖皇帝英明神武,仁宗宣宗皇帝励精图治,后虽有土木堡之变,我大明仍受祖宗遗泽,百姓安居乐业。但武宗不孝,纵使阉宦祸乱朝纲,我大明隐患早已种下,此时朝廷内忧外患,此诚季世也!”
这番话,其实隐藏了很多内容,但张居正应该会明白这一点,后世根据有关张居正的史料分析,这一阶段正是张居正个人的性格转型时期,他愤而离开朝廷,反而没有感觉到快乐,感受到的是辽王的豪奢挥霍和家人离去背后所蕴含的没有权力的无奈。
此时的张居正,已经从当初那个意气奋发,不谙世事的少年开始逐渐转变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开始思考改变自己,改变国家。幸运的是,他早点回来,重回翰林院。
翰林院的工作负担并不大,多是给新晋翰林所做,张居正这种“老油条”反倒清闲,张居正这才有时间依靠着翰林院丰富的材料了解着朝廷的状况,此时的他除了没有接触到宫里的保密材料,应该对大明的忧患了解得很清楚。
果然,在听到朱载圳的这番话时,马清的表情有些精彩,徐芸熙陷入了沉思,张居正则是捋着胡须,问道:“季世如何解释?”这是认可朱载圳的大部分观点,唯有对忧患程度有些疑问。
朱载圳说道:“当前大明之问题,一切归结为财政问题,财政不兴,朝廷疲敝,所以才有各种问题产生。财政问题归结到底则是收入与支出问题,简而言之是税收问题和朝廷各项开支的不平衡才导致如今这个结果。”
张居正点头,这是自然,如若朝廷能够有稳固的税收,又能大幅度削减开支,那国库自然充盈。
朱载圳看向旁边的马清,说道:“马公子,如今已是七月,按例,已到核查太仓库存的时候,本王听说初一户部往太仓查看,库存银两仅剩八千两,九边物资还有许多没有按时发放,不知令尊可有说起这事?”
马清点头道:“家父上任之初就是查询此事,殿下所言应该无太大出入。”
倒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朱载圳相信这些东西张居正同样能明白,翰林院关于这种奏折少不了,他继续说道:“本王了解到,从嘉靖初年开始,太仓已经开始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嘉靖二十二年父皇已经用内库补贴太仓,去年户部和南京户部也是为此想了很多办法实行,没想到今年才不过半年,太仓银不过万两。太仓的现状即能反映朝廷如今的现状:税入不足,开支庞大!如此发展下去,这不是季世又是什么?”
张居正不住颔首,未曾想朱载圳知道的如此多,他在翰林院了解的信息比他更多,但过于繁杂,如今挑出来一看竟然如此触目惊心。太仓银岁入虽然不固定,但是漕粮和田赋也是多押运于此。这是帝国命脉所在,如此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严重性!
他略微思索,才补充道:“下官在翰林院对此也有些许了解,国朝收入不高,主要是因为南方特别是苏浙闽三省近年来倭乱频频,此三省又是朝廷税赋重地,以往还能供给朝廷,如今自补尚且不足,此为一弊。”
“二弊则是地方近年来贪腐横行,田赋,劳役,及其他杂赋往往让地方克扣大部,朝廷收获小部;三弊则是昔年弘治年间盐改,收入有限,反而令九边失去自我生存能力,太仓银两也多是往这方面支出,非但未达开源效果,反而令朝廷开支甚大。”
朱载圳笑着点头,张居正果然没有在翰林院虚度时光!已经逐渐找到了大明的弊源,其中这几条弊病又分别对应历史上改革的某些举措,改革之路漫漫,一是有发现问题的能力,二是有解决问题的决心,张居正在第一条上已经做到了,剩下就需要一个地位提升从而来解决问题的契机。
当然,他没说也不敢说的是,朝廷收入不高的另外三个原因,一是官绅不纳税,这是出于他的士大夫身份,也是实在是这一势力太过强大。历史上即使是权势巅峰时期,张居正也不敢触及这点,直到满清雍正时期才用“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来改革此制度。
另外两个则是藩王花费过大和西苑频繁建造宫殿的原因。朱元璋为了给子孙后代谋福,用了各种方法,给半个紫禁城大的府邸,又给9000两的年俸,不少藩王还各种安置产业,如今大明到了这个时候,那时候不过十几个的宗亲早已庞大的不成样子,从河南这种大省都需要从外地调银两来补贴可见一斑。
户部收入不多,很重要的原因是像很多赋税都收到了皇帝的内库去,朱厚熜别的跟朱厚照都不一样,唯有修造宫殿的兴趣跟他一样浓厚。嘉靖初年收回各地镇守太监,近些年又逐渐派出,用从地方上搜刮的钱粮来充盈内库,修建宫殿,未曾想这是另一种剥夺国库的方式。
历史上张居正对此提出了限制,他真正下台被清算的原因也在此,如今不说是因为地位太低,不敢树敌太多的缘故。进退取舍之妙,已经隐隐具有大政治家的风范,朱载圳对此赞叹不已。
说完收入,方是支出,朱载圳沉吟道:“本朝支出庞大,主要一是军费庞大,南方倭乱未平,北方俺答又虎视眈眈,近些年朝廷开支多是来此。二是我大明近年来灾患频繁,各地赈灾所花费用亦是不菲,其他问题也不胜凡举,沉疴宿疾又非一日能讲清。”
朱载圳的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却又闭口不谈,引得张居正一怔,而后又抚掌而笑,这是与他雷同!如此并不奇怪,在今日这人数众多的诗会上,以两人的身份确实都不适合开口,若是可能,他很希望能有机会与朱载圳促膝而谈,他发现眼前的这位殿下对某些问题的看法竟然比他通透许多,一时间竟生起了知己之感。
而且,他已经隐隐明白朱载圳从此切入的目的,这位殿下的思路倒是清奇得很,先提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若能解决难道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成就?此时他倒越发期待接下来朱载圳的继续解答,那可能真的是一个足以震撼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