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苏门中人

　　苏寂道：“兄台无须自责，道义二字存乎于心而非于口。芸芸众生皆是活在痛苦当中，我们永远也只能看到一个表面。与其为之所困，倒不如化作淡然，归于洒脱。世间之大，尚以君子居多，放下，方为道之极也！”
　　苏寂因为遵守父亲的承诺，多年以来一直以君子之心待人。每每欲望来时，他都会强迫自己放下执念，几乎将所有爱恨情仇都摒弃于了虚空。是以，他变成了如今这风轻云淡、不为世间万物所动的“无情之人。”嫣儿或许是唯一的转机。
　　而他的这一番话，虽然是良言，但毕竟对这个世道了解得太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把自己的理念强加于人，也多亏了是肖离这样性子好的人，才没有跟他计较。
　　肖离感叹道：“兄台这般豁达，在下怕是做不到。”
　　苏寂这才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愧疚了半许才问道：“不知兄台可是蜀山剑仙肖离？”
　　肖离惊道：“肖某并未透露过姓名，你是如何得知？”
　　苏寂指着肖离腰间那柄有些生锈的匕首，“你这匕首看似平凡，却是当年真宗赐予抗辽大将军肖若遗物，名为“诛契”，寓意为诛灭契丹。肖将军忠肝义胆，当年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依旧坚守了遂城数日。城破之时，依旧是屹立不倒，实在是钦佩！”
　　肖离顿感诧异，忙道：“诛契与我，不过只有三人知晓。一为我们肖家的恩公苏巡，二为送我去蜀山学艺的林逸林大侠，三为赐予匕首的当今圣上。然而，苏公也神游太虚而去，世上知晓我身份的仅林大侠一人而已。我看你年纪轻轻不可能得知，你到底是谁？”
　　肖离凶狠的语气当中夹杂着些许恐惧，因为当今世上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唯独逍遥子。
　　眼前这男子不过就二十四五岁，竟能对自己的来历了如指掌。莫非是林大侠，遭遇了什么不测？定然不是。林大侠武功天下第一，谁能伤的了他？莫非是......？想到这里肖离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喜色。
　　苏寂每每听到父亲都难免会有一番落寞，这次也不列外。他忍了忍眼中的泪水，才缓缓说到：“在下苏寂，苏巡正是家父。”
　　肖离顿感晴天霹雳，恍然大悟了起来，怵在原地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眼中却尽是莫名的喜悦之情。
　　原来，这肖若也是苏巡那十年里救济的人的其中之一。
　　苏巡在京城为官十年里，收入门中传导技艺之人何止上千？就说是遍布朝野和江湖的桃李像何永贵、寇准那样响当当的人物掐指也有上百，其中资质稍微差点的被苏巡挥泪扫地出门的“庸才”，之后也都混了个富甲一方、当地名士。
　　那些人甚至都依靠着自己的势力开始秘密为苏巡布置取代大宋的计划，便是二十年前的“天命事件”。可惜不久就被苏巡察觉后镇压了，当时苏巡看到那十来张写满名字的万名书自己都给吓到了。
　　对于他们而言，苏巡不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自己的恩师，肖若也不列外。
　　用他们教导后人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的命都是恩师给的，不管何时身在何地我们永远都是苏门中人，必要时要做好为苏家人去死的准备。”
　　这样的话，渐渐地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肖离注视着苏寂手中的蔽月萧，想起自己这十五年来一直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过活着，如今总算是出头了，不觉间老泪纵横。半许，才朝着苍天一片释然，感慨道：“不愧是圣贤之后啊，果然胸襟广阔，肖离拜见少爷。”说着就跪了下去，当真半点都不含糊。
　　然而肖离并非随意之人，他被林逸誉为“青代武林第一人”。可想而知，今日若非与苏寂的主仆关系，想必纵使脖子上架着两柄钢刀也是如他父亲一样令死不屈吧！
　　“肖大哥不必多礼，想想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在父亲四十六岁的寿宴上，如今已有十五年了吧！”苏寂边将肖离拉起边感慨着。
　　肖离附和道：“是啊！十五年了。自当年苏公归隐，苏门中人便再无报效朝廷之心。我辈父母都遵守苏公命令在各自老家安乐了起来。哪知苏公仁义无双，竟于青城遭了奸人的谋害。唉....！”
　　肖离这一声叹气，两人陷入了落寞。
　　不过马上肖离又转而向苏寂迫不及待道：“少爷，当初青城之事并非魔教一方势力所为。经苏门中人多年来的调查，这场阴谋想必筹划已久了。现在我们成立了一个叫“天道盟”的组织，各地都有分会，他们见到少爷您一定很开心。”
　　苏寂摇头道：“肖大哥你误会了，父亲临终前不希望我插手世事。他为人洒脱却一生都在为天下事而操心着，身不由己。父亲说过‘苏门之中，皆是出身穷苦之人，遣散他们的用意便是希望他们以后能过点好日子。’”
　　“所以，肖大哥我希望你能以家父的名义劝诫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执着于此。苏寂不会去见他们，父亲之事也断不会追查。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太多，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仇恨而让无数家庭破碎，我想若是父亲在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苏寂陈道。
　　肖离一脸迷惘，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自己父母大仇都能放下，还是人吗？”他自问自己多年来的所为也称得上是侠之大者，可对于自己而言，师父之仇尚且还不能放下。
　　他对于苏寂非常不解，也非常失望。真想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顿，将他骂醒。
　　然而，他不可能那样做。
　　苏门中人向来以苏家人为尊，无论苏家人说什么他们都只能听命，这是父辈留下来的训言。
　　苏寂风轻云淡地朝着马车走去，但从他眼里那偶生的怒火看来，他放不下。
　　他并没有那么洒脱，可这是父亲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嘱咐自己的话，他必须遵从。
　　而肖离也只得默默地注视苏寂远去的背影，在原地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哪怕苏寂让自己失望到了极点，他也是自己一生追随的人，这是他不可违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