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最后一只妖

　　他成佛了，可你看看自己，你还是一个妖！
　　我自顾自的弹着琴
　　她还是没完没了，你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最后一只妖了。
　　琴声戛然而止，我心中一惊：“什么？我不是妖帝吗？怎么说也应该有一整个妖国的妖吧。慌忙中冲出樱花林，又踏过几座简陋的妖桥，河对面的大地一片血红，刺得眼睛生痛，那些荒废的建筑、妖洞，大多长满杂草，或是早已坍塌。
　　你被尊称为南山妖帝，可那些尊你的妖，早已华为枯骨。天庭势大，哪里容得下他们。
　　我嘴角轻扬：“妖乃是天下万物众生吸收灵气修炼而成，他们杀得完吗？不用担心，且先回樱花林休养些时日，千万年后这南山上自会有新妖诞生。”
　　我方回身，便迎上了她的一个拳头，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可有感觉到这南山上哪里还有灵气？避过她的拳头，直至此刻，我也终于明白，天界杀掉了世上所有的妖只是一个开始，收走妖界所有灵气，让这天地无法在孵化妖物才是他们的最终手段。
　　我匆匆往樱花林走去，不再回头看一眼这曾经的万妖国，凄厉的风刮得脸颊生疼，想来是我修为不够，经不起这凡尘怒吼。
　　她也匆忙跟了上来：“你这就回去了？”
　　我没有回答，不回去干嘛，在这做光杆妖帝？还是守着那几亩花海，度过余生罢了，想来等我死了，天庭也就安宁了，这世界的最后一只妖，该不会被刨了坟做成标本吧。以后那些天庭神仙的后代就看着泡在药水里的南山妖帝，看啊，这就是妖呢！怎么长得和我们如此之像？
　　想着想着浑身一个冷噤，竟是有些虚汗留了出来，我想我不是害怕，我只是生病了而已。再怎么说我也是南山妖帝魅月，守着千千万万年天界也攻不破的樱花林。怎么会害怕。怎么说我也是在天为仙过，虽说，只是那御马司的没品小仙。
　　那时候的天庭还很美，长长的天桥上是繁华辉煌的仙界，而天桥下是云彩遮掩的红尘，神仙们看遍人间的万千百态，世人皆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过是因为这天宫中太阳不会西下而已，神仙活得太久，想事情也会想得很久，哪像那匆匆忙忙的人间，他们短短百年，珍惜着每一天。珍惜着每一个人，正因为稀少，每一秒的生命都变得可贵！那时候还可以口无遮拦，我也还不是妖，也不叫魅月，天神们都叫我律。
　　“月老，我觉得你和嫦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月老阴沉着脸，双手微微颤抖“休要乱说？”
　　“那给我牵条红线”
　　“给神仙牵线是死罪，神仙的爱情哪需要神仙多管闲事？”
　　我求过月老，虽说在我离开时隐约听到他的低语。微微叹气，月老说：“我若真能牵红线，至于现在还孤身一人？
　　“世人皆觉我掌姻缘，结情爱，主宰痴男怨女，以红线牵引人生，只有我自己知道，爱情是因，红线是果，本仙！也参不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你偷走了根红线也没用，不过是平添烦恼。”
　　“律，你怎么还在这里？天兵凯旋了，弼马温大人擒拿了牛魔王，这次怕是你们御马司整个都要升官了！”
　　我心里微惊，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牛魔王，只知道不久前马棚新来了个弼马温大人，是一只很有派头的猴子。世人都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想来是和这厮相处太久，世事反转，我竟成了这万妖花林的妖王。而他却成了护送和尚西行的行者。
　　那日，孙悟空从霄霞山经过，魅月低头跪扶：你是妖尊，怎会是这和尚之徒？
　　孙悟空并未搭话，只是怒目直视，厉声喝到：妖怪，休要挡我成佛路！
　　而后举棒就打，胡乱轮了一通。哪有当年大战各路仙王的风范。魅月即使知道自己不是这猴子对手，却还是举刀相迎，不求能战胜，只求让孙悟空看到自己的不屈，却不想刀棒相碰，竟是不相上下，魅月当下大惊，想不到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孙悟空竟然已虚弱至此。
　　魅月发笑，直笑得南山樱花落，北山众物枯：好好的妖王你不做，非要当那偏偶一虚佛。你与妖怪之间不就换了一身皮么？
　　想来是这话刺痛了大圣心灵深处，竟是突然发狂起来，双眼通红、毛发根根竖立，妖气从每个毛孔喷发而出，竟是让百里空气都沾染上了一丝黑色。
　　魅月转身就走，躲到了妖花林深处，这林子是个迷阵，大圣又失去了神志，只在那林子边缘糊打乱砸了一通。
　　魅月独自坐在妖帝宝座上，自大闹天空过后，大圣被囚禁，手下妖兵分散下界，强有八大妖帝，弱有四十六妖王，虽攻打天庭时损失惨重，但五百年后也稍有了气候，却不想大圣一路取经一路杀来，竟是活活灭了四层，天庭大军紧跟取经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又灭四层。现如今全部聚集到了这霄霞山上来，霄霞山分为两座，一南一北，中间便是一片百里樱花林，是取西经的必经之路，也是这三界中最著名的四大景之一“万妖花林”
　　魅月看向天空，每当他坐在这宝座上时，他都会看这天空，那是深深的幽蓝，那是至高的顶峰，这南山妖帝不算什么，唐僧肉对自己也没有吸引力，之所以拦截在这里，是为这孙悟空，若有孙悟空帮助，才能收拢剩下的妖族，再次与那天空一挣长短，他不甘！
　　恍恍惚惚回到天界时的御马司，弼马温降魔归来，门上挂着大大的灯笼，门前人来人往，那是律见过自成立以来御马司以来最热闹的时刻。
　　庭院内，众多仙家一起把酒言欢，谈论妖界大战，谈论弼马温骁勇，谈论某个仙子美丽，谈论仙路不易。
　　马窖里，每匹天马都配上了大红花，就连平时看起来病怏怏的一些马匹貌似也变得精神了些。
　　律默默看着，御马司平时最是脏乱差，众多仙人路过都掩鼻而行，唯恐靠得太近，而今却是大不相同。
　　“律，画扇约你今晚花前月下，吟诗伴酒”一个仙子凑近低语，将一块手帕放到律的手里，轻接过。手帕上传来淡淡的玫瑰香，中间镶着金色丝线，内秀诗句。
　　一寸相思一寸金
　　寸寸相思乱我心
　　君心如火点明月
　　妾心如水引月明
　　将手帕放于怀里，律看向远处的月亮，沉思良久。手指轻弹，将月老处偷来的红线融到了手帕之中。诗句瞬间变了个样！
　　一寸相思一寸金
　　梦里常见扰我心
　　卿心如火不为我
　　情如水流印丝巾
　　“画扇啊，若是你如之前一样拒绝我我反会更开心吧！偏偏是这个时候。”那时候律的心便已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让自己都觉得惊恐，竟是想去看一看那凌霄殿的宝座是个什么样子。
　　而凌霄殿之上
　　行赏毕，众仙早已离开凌霄殿，孙悟空却依旧跪在哪里，玉帝也早已离开，悟空耳边还不断响起刚才天蓬元帅的话：“你一只猴子，能上功劳簿已经是格外恩赐了，难不成还想弄个将军来当？”满殿的嘲笑声！讽刺声！当真是刺耳到了极点。
　　孙悟空看着空空的大殿站了起来，自嘲的大笑：“哈哈哈，我一只猴子，我一只猴子，我只是一只猴子！猴子又怎么样？我还真想弄个将军来当当。”不过没谁能听见，也没谁想听见，众仙早已参加庆功宴去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此时顺风耳凑到玉帝耳边低声道：“弼马温在凌霄殿自语呢，说自己只是一只猴子，应该是对赏赐结果不满。”
　　玉帝莞尔一笑：“能时刻认清自己也还算不错，怕的是有些人，连自己的位置也忘了一干二净。”
　　说完继续欣赏着众多仙子的舞蹈，眼中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喜怒。似是这天宫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看着，任他恶化，任他腐朽，任他颓败。
　　天牢之中
　　牛魔王拖着沉重的铁链，死死盯着眼前的猴子，任凭他牛角早已折断，任凭他一身牛皮早已破碎，眼中的杀气不加掩饰，那是对世间一切都怀有恨意的眼神。
　　“死猴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石猴子？”
　　“我说的是死”
　　牛魔王大笑，振得整个天牢都在摇晃，似乎这天地也关不住他：“他们提倡众生平等，但为何我等妖魔会是异类？自欺欺人！都是自欺欺人！”
　　孙悟空也大笑：“众生皆平等，你牛魔王也能算众生么？”
　　“我牛魔王是不能算众生，我是妈生的，而你连妈都没有，破石头！”
　　孙悟空一怒，一把掐住牛魔王的脖子：“我妈是女娲。”
　　牛魔王却是冷笑：“他们自欺欺人好歹还动过脑子，你大脑是石头做的，我也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孙悟空阴沉着脸，捏着金箍棒的手指骨节也变泛白。
　　蟠桃会，其乐融融，各仙家纷纷敬酒天蓬，祝其凯旋，当中最得意的莫过托塔天王李靖了，三太子哪吒首功，又为李家抹上浓重一笔，却是玉帝处无人问津，只有千里眼与顺风耳不断与其低语。
　　律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天空充满着白雾，原本被压在仙界下的云彩笼罩了整个仙界，所有的一切都看得不再真切，什么本就无常，奈何我等为神，也终究会有过不去的坎。
　　御马司上亿天马如同潮水一般，淹没天宫，内宫之中仙器奏乐交杂着众仙的笑声，而外宫却是万马奔腾，直撞得天宫摇晃。天马踏碎了银河，踏破了苍穹，踩得云朵四散。
　　整个天宫都在震动，庆功宴上的人们却好似没有查觉，依旧喝着仙酒，看着仙女翩翩起舞，有笑有说，王母娘娘微微皱眉：“我已吩咐七仙女到桃园摘取仙桃，只是不知道为何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玉帝大笑：“不必担心，我天庭文有太上老君，武有托塔天王，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是不是？托塔天王……”
　　李靖像是没有听出玉帝的咬牙切齿，抬起酒杯向着玉帝一拜：“玉帝放心，天庭有我在，自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千里眼却是时不时凑近玉帝耳边低语。
　　御马司一行人跪在凌霄殿上，文武百官皆低头不语，律看着这些金色的大柱，感觉有点呼吸困难，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盼望的都是能够看一下这凌霄宝殿的模样，原来竟是这般庄严磅礴。
　　玉帝端坐九龙环绕的宝殿尽头，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左边托塔天王略显焦急，托着塔的手略微下垂，似乎这一刻这塔突然重了好几倍。右边太上老君一脸愤怒，隐隐似要发作。
　　“有罪，却不自知其罪！最是悲。流星的坠落～是因为～它还没长翅膀～却开始去飞翔。”玉帝轻轻摇头，眼中露出失望。
　　“你们御马司可真大胆！拉下去斩了。”
　　玉帝眉头微皱，看向李靖“李天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处置天庭人员了？”
　　李靖慌忙跪下，不敢言语。
　　“斩就不必了，都贬为凡人吧！真够操心的。”
　　落日染红了云朵，层层叠叠，从这天宫看去，那人间恍若一片血色，一行仙女飞过，显得匆匆忙忙。似是多停留一刻，就会掉入这轮回的漩涡。
　　我们就似这云彩里的一朵，甚至不知道风的方向，便已经随风而流，只有当云朵散开。才发现风并不是很温柔，他撕裂着逆流的云，将之扯成碎片。
　　“律，你不再看一眼天宫？哪里可有你的红颜。”
　　人世事
　　几番哭
　　几番笑
　　几番无奈几番遥
　　几番情终尽
　　几番劫难逃。
　　律微微一笑，投向了那轮回古井，一块手帕在风中飞舞，向着红尘坠去。从那之后，律便死了，剩下的只有一身散不去妖气的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