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卖身葬父的春妮 3

　　第二天午后，权老实下葬，陆扬未曾想替春妮的父亲权老实办了一场葬礼，几乎轰动了保德城，事后高得旺等三人向他报账，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
　　前去吃喝帮助埋葬的，达到了惊人的百人。
　　春妮村子里的乡亲，能去的都去了，不能去的也去了。
　　而张瘸子，高得旺，李二旦三主事人，成了香饽饽，家里有女儿的，不管大小，长相美丑，拖拽着自家的丫头片子，偷偷的央求张瘸子三人，看能不能通过他们的面子，和小官人说说，看人家还收不收丫鬟佣人之类的，要是有幸能成为人家的小妾，全家就发了。
　　张瘸子，李二旦红光满面，趾高气扬，粗粗看一眼，就大摇其头道：“都是粗手粗脚，歪瓜裂枣的蠢笨丫头，陆官人是甚身份，不要不要！快走快走。”
　　“咦，你个张瘸子，春妮那干巴巴的丫头陆官人都买下了，俺家丫头咋了，你睁开三角眼好好看看，俺闺女奶大腚大的，多好生养的身子，干活还比不过春妮的力气？”
　　张瘸子瞪眼道：“不行就是不行，俄做不了主，你们求俄没用。”
　　“做不了主你咋不早说，浪费俺们的口舌作甚。”
　　“就是，冒充大尾巴狼。”
　　“咦，你们这一帮渴歇（混蛋）。”张瘸子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二旦窃笑，看张瘸子吃瘪，暗爽，于是装好人道：“诸位，诸位乡邻，俄不是说，你们真是蠢蛋，俄和张瘸子只负责权老实的丧事办理，其他俄们管不了，不过俄听说春妮的主子要落户咱们保德州，还要买宅子置地，今后少不了家大业大的，雇佣个佣人丫鬟还能少了咋地。
　　你们觉得春妮干巴巴的，可人家陆官人对春妮可着紧的很，你们看春妮身上穿的，见过吗，那款式，那料子，滋滋。就知道你们没见过，告诉你们，那可是咱大宋官家才能穿的起的。”
　　“啊，俄的娘类，李二旦，你是说，陆官人是官家？”看着众人土鳖的惊讶骇然狐疑的眼神，张瘸子可算逮住了报仇的机会，张嘴讽刺道：“说你们蠢，还不是一般的蠢，陆官人多少岁，当今官家多少岁，官家金子般的贵人，咋可能到咱这穷山僻壤来，都快滚，快滚，莫耽误俄的正事。”
　　“都吵吵甚，还想不想吃饭了，赶紧的，开饭了，有菜有肉，白生生的面条子，馋不死你们。”高得旺走过来嚷道。
　　轰！一群人全散了，晚一步可就没得吃了。
　　“咦，咋还有要饭的混进来了，奶奶的，看俄打不死他，敢白吃白喝，想得可美！”张瘸子一瘸一拐的溜墙根找棍子。
　　高得旺忙拦住道：“老张你作甚？陆官人给的银子足够，也不差要饭的那一口，吃就吃吧，就当为陆官人扬个好名声。”
　　“得旺兄弟说的对，张瘸子哪有这般见识。”李二旦损道。
　　……而这一切，陆扬不知。
　　高得旺和张瘸子，老李三人看到陆扬的时候，神情尴尬，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官人，你看这事，实在是，哎，高某等三人愧煞，有负陆官人重托。”高得旺硬着头皮把剩下的银子还给陆扬。
　　陆扬轻轻推开剩下的银两，微微正色道：“三位大哥说什么话，不过区区十几辆银子罢了，想来春妮的父亲能够有尊严的下葬，九泉之下定可闭眼。
　　乡民们吃点喝点算的了什么，今后恐陆某要在保德州谋生住下，少不得众乡邻的帮助，三位大哥仗义，从昨天到现在，这一天一夜，几位忙忙碌碌，甚是辛苦，剩下的五两银子高大哥你们三人分了吧，就权当陆某请三位大哥的酒钱。”
　　“这不大合适吧？”三人面面相觑，又满眼惊喜，心里只觉不妥，但看陆扬真诚的眼神，不是做伪，心里不但赞叹陆扬的高义慷慨，同时还隐隐嫉妒春妮这小丫头找到一个好东家。
　　高得旺等人千恩万谢而去，至于银两怎么分，就不是陆扬的事了，想那高得旺是个精明人，自会皆大欢喜。
　　小丫头对他可谓是形影不离，上楼，下楼，进屋，出门，就像个小尾巴寸步不离，一会儿见不到陆杨，就慌张落泪，担惊受怕的。
　　陆扬非常理解，春妮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他现在就是春妮的一切，是她的救命稻草，他买下春妮，目的很单纯，就是不想春妮被坏人卖进青楼或者横尸街头。
　　好歹是条人命，后世自己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春妮就像自己的女儿，倘若自己没看见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看到了，恻隐之心一起，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
　　好在手里有了不少银子，虽然这几天花去数十两，可那又如何，凭借他千年的信息量，在这个世界赚钱，并不是难事。
　　眼下紧要的是春妮要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给她置办两身衣服，他一米八三的个头，春妮穿上他的羽绒服，看起来很滑稽，瘦小的干巴巴的小丫头穿上后，要是不戴连体帽子，衣服都能顺着肩膀滑下来。
　　当洗的干干净净的春妮眉清目秀，羞涩的出现在陆扬眼前时，陆扬忍不住夸奖春妮是个小美人。
　　春妮羞涩的缩着肩，宽大的羽绒服套在小小的身上，怯生生的望着陆扬，细声道：“主人为什么对春妮这么好？”
　　陆扬道：“如果我不出手救你，你恐怕很难活下去，就算勉强能活下来，有可能过着朝不保夕，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哥哥我以前也有个像春妮这么大的妹子，哥哥不就是保护妹妹的吗？
　　再则春妮是个小美人，天生讨人喜欢，惹人怜爱，小小年纪，为了尽孝，竟卖身葬父，这点令哥哥很佩服，不是谁都能做到这点的，你只有十二岁，就更加的了不起啦。
　　哥哥在保德孤身一人，也需要有个伴儿，每天说说话。唠唠嗑啥的，回到家不至于冷冷清清，你说对吗。”
　　春妮害羞的细声道：“春妮没主人说的那么好，俄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不过春妮一定会照顾好主人的。
　　春妮什么都会做，俄娘死的早，俄的弟弟也病死了，俄大一直是春妮照顾着。大哥哥是春妮的主子，主人叫春妮作甚都行，只求主子不要赶春妮走，春妮，春妮可以帮主子暖床。”
　　陆扬明白春妮的意思，他惊讶于这个时代小女孩的成熟，然后一脸严肃道：“以后切不可这样说，你就是我的妹妹，哥哥怎能欺负妹妹呢。何况你这么小。”
　　春妮很是失落，小脸红红的，垂着头嗫嚅道：“春妮不小了，已经可以伺候人了。”
　　陆扬微微一笑，不想春妮失望，想了想说道：“想伺候我，就快快长大，也许有那么一天。”
　　春妮顿时开心的笑了，重重的点头道：“嗯，春妮会快快长大的。”
　　“好了，跟我一起出去，给你置办几身衣服，我要把春妮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外面的人知道，现在的春妮是幸福的。”
　　春妮确实是幸福幸运的，陆扬心慈面善，又是现代人思维，他对女性的态度可不似这个时代的思维。
　　春妮忐忑激动雀跃不安，小小的心儿却憧憬着未来。
　　女孩子的直觉很灵敏，她相信陆扬会对她好，不会欺负她，他是她的恩人，就凭这一点，春妮为陆扬赴死也甘愿。
　　春妮从未穿过好衣服，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是破衣烂衫，补丁摞补丁的粗麻布衣衫，破了补，补了破，直到衣不遮体。
　　也从未真正吃饱过，挨饿是家常便饭，饥饿的滋味春妮受够了，也麻木了，能够活到现在，应该说堪称奇迹。
　　春妮不止一次的疯狂想过，只要谁给她一口饭吃，春妮就跟定了他，要她做啥都成。
　　内衫，裙裤，纯棉的丝绸夹袄，保暖，厚实，狼毛的皮帽子，内衬带毛毛的鹿皮手套，轻巧的小鹿皮靴子，陆扬把春妮打扮成一个小公主。
　　陆扬花钱不眨眼，带着春妮走街串巷的买东西，他疼春妮，没来由的，也许可怜瘦小的丫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主子好有钱啊！这是春妮最深刻的印象，她家里从没见过几个铜子，父亲权老实病了，借钱是借不到的，只能一天天慢慢的熬着，直到病入膏肓，乃至一命呜呼。
　　穷人怕生病，因为生不起，春妮一家四口，全是得病而死，她不想死，更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死，她还记得，去年秋契丹人劫掠保德州的时候，正因为她家破败如厮，契丹人连看都不看的打马而过，藏起来瑟瑟发抖的春妮都庆幸不已。
　　父亲权老实本来已经找好人家准备把春妮卖掉，自己死就死了，但要为唯一的女儿找个活路，但那家人很不幸，被契丹人灭了满门。
　　家产劫掠一空，男人全部杀死，女人被先奸后杀，惨不忍睹。
　　该死的契丹人，老子做鬼也诅咒你们，权老实咽气的时候还在诅咒契丹人不给他女儿春妮唯一的活路。
　　现在，九泉之下的权老实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