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镜湖之夜

　　凡间的夜晚和宗门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秋高气爽蛙鸣虫扰。而对于初入世的玄天宗诸多弟子来说只不过是换个修行环境罢了。古家安排的这处宅子深幽僻静，除了必要的几个侍者便再无他人。平日里众仙所需也都是由古殇吩咐古家代为置备，其他人等包括族长古熙在内，没有上仙们的传唤也不得擅自打扰，毕竟仙凡有别。
　　道尘，玄天宗玄字峰此次入世之人。对于他来说，这次入世不过是遵师命循门规换个地方修行罢了。调身、调息、调心，周遭一切噪音早已封于耳外，丹田结印、凝神聚气，数息便已神游太虚感悟天道。
　　功法运转，内息循行沿任督二脉游走进入小周天。真气凝实汇聚，自二脉入周身其他经脉，再过三关达百会入涌泉周而复始。随着功法运行，道尘盘坐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似是要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这是功法运行一个大周天的表现。
　　“咚！”突然一道剧烈的心跳声在道尘识海炸响，狠狠的敲在其心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突如其来的干扰直接将道尘从太虚中打回现实。“噗”的一声道尘吐了口鲜血，运功被强行打断，识海遭受冲击令他受了不小内伤。
　　“坤位？是什么？我已心神合一抱元守缺，竟然还能将我行功打断致我真气紊乱身受内伤。”道尘远望北方虚空，功法运行平息住体内横流的真气，心道。
　　“伤无大碍，运功调养，数天便可恢复，先去看看！”内视之下调息片刻，道尘已压制住体内伤势，决定去一探究竟。
　　道尘循着先前感应到的方位，乘着秋风一路低飞出了宅院。来到一处湖边停住了身形，这里距古家府宅并无多远。此时虽已深夜，但对于繁华的大楚都城来说，夜晚所带来的魅力更显深邃。湖中画舫随着湖水轻摇，也不知是何人唱出的清音，伴随着阵阵丝竹旋律歌颂着这盛世的繁华。不远处的湖岸行人三三两两，一年轻书生模样之人拎着酒壶步履稍有蹒跚，晃晃悠悠行至道尘身旁，口中还念念有词：“月朦胧，胭脂红，谁家青伶落红尘……咦？你怎么这么像个神仙！看来我又喝醉了。”说罢，书生又灌了一口酒摇头晃脑轻笑着离去。
　　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道尘沿着湖岸行至一偏僻处，寻一圆石盘腿坐了下来，他隐去身形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应着湖中的一切。随着神识的放开，眼前这片湖泊显现在道尘识海中的景象却是一道道由无数符字组成的符箓，而符箓之间又相互关联组合，变化万千而演化无穷。
　　“此湖大有玄机！湖水南温北寒却自成一方，丝毫不影响湖中活物和湖畔居民。整个湖似乎被一个大阵所掩，身在此地我尚且不能窥其阵之全貌。光从这一角看来，此人在道术上的造诣远超我之所能。究竟是谁能布出如此大阵？又为何要花如此大精力在此布阵？布阵之人究竟想掩盖什么？”道尘越看越心惊，惊于其手笔，惊于其阵法道术之造诣。
　　正当道尘沉浸在湖阵上时，一女子已来到湖畔并向道尘所在处走来，其脚步轻盈如风吟。女子年约十八，青丝绕耳锦带束腰，一袭素裙淡紫留香，不施粉黛耳无环，不点眉心眼卧蚕，此女自然便是古家古灵儿。古灵儿走到那僻静处，离道尘所在也不足一丈距离。道尘当然不担心自己的术法会被一凡人看穿，本决定悄然离去，可当他看到古灵儿那左顾右盼鬼头鬼脑的模样，以及随后打出的手印时，便打算稍作停留，看看该女子究竟有何作怪。
　　古灵儿左看看右瞧瞧，确定周围没人后，便开始收敛心神，双手食指中指并拢结出一个北斗决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道术？郧阳？有意思！没想到连凡间一普通女子都会结道印，莫不是道术在凡间也有其传承？”道尘看得明白，颇感诧异。
　　古灵儿默念咒语，北斗决变莲花印，打完道印向前一指，接着一声轻喝：“道术，十三，郧阳！”随着古灵儿所指，前方湖面上凭空出现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火球，可随即小火球便落入湖中不见，只留下呲地一声和一道消散的青烟。
　　“呀！”古灵儿一声轻斥一跺脚，气馁地抱怨道：“怎么又失败了？！我都练了三个月了怎么还是这样？难不成是那酒鬼骗我来着？再试试！”
　　“道术！道术！道术！”
　　“十三！十三！十三！”
　　“郧阳！郧……啊！该死的！快点给我郧啊，怎么练来练去还是这么大一点，那酒鬼使的明明有碗大一个，本姑娘就不信了！”古灵儿又反复试了多次，额头上都渗出豆大汗珠，可是结果却一如之前。
　　道尘不禁摇头，看着女子跳脚的模样又有点好笑，忍不住出声道：“道术需心静，咒、印要与心神合一方能成。”
　　“啊！”
　　“谁？在哪？快出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古灵儿一阵尖叫，回头不停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
　　“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本大仙用道术砸你了！”古灵儿见寻不着人，忙在湖边抓了一把石头朝着周围就是一顿乱扔。
　　道尘无奈，撤去术法现出身形，摊开手中的石子，对古灵儿戏谑道：“这就是你的道术？”
　　“啊！你是人是鬼？”道尘突然现身在自己身旁，古灵儿又是吓了一跳，张口问道。
　　“我……”
　　“咦？你的衣服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过？”道尘我字刚出口便被古灵儿打断，古灵儿拍了拍胸口，又小声嘀咕道：“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我自然不是鬼。”道尘又无奈。
　　“这你都能听见！”古灵儿仔细打量眼前人，又问道：“那你是谁？你的衣服跟我二伯的有点像，你是我二伯的师弟吗？”
　　“你二伯是哪位？”
　　“我二伯可是玄天宗天字峰大弟子，大名鼎鼎的古殇！”古灵儿骄傲说道。
　　“你是古家人？”
　　“没错！那你是我二伯同门师弟咯？也是玄天宗弟子？”在古灵儿的认知里，古殇入门数十年，而这些入世弟子入门都比古殇晚，那自然就是古殇的师弟。而且在道尘现身的那一刻，古灵儿其实就已经通过道尘身上的服饰猜测出了其身份，明知故问自有其打算。
　　“呃……这个，我是玄天宗门人。”
　　“是我二伯师弟那就好办了！那你说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个什么心神合一的。”古灵儿打蛇随棍上，接着又问道。
　　道尘自然能看穿古灵儿的这点小心思，却并不在意，解释道：“道术是外道法门，当然不是佛门外道。道术的施展是通过咒语形成符箓，结印以引动天地与之共鸣，两相结合所施展的法门。所以施展道术除了需要深厚的符字与符箓基础外，还需身心与天地高度契合，此为心神合一、三才一体。越高深的道术咒语越复杂，道印组合越繁复，故而对三才合一的要求更高。”
　　“你说的这么简单，谁知道真的假的，你使个给我看看。恩，就郧阳吧！”古灵儿狡黠一笑。
　　道尘摇摇头，随手一画一道结界展开，将他二人所在处与外界隔绝。随后伸手一指，道：“玄天道术，十三，郧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散发炽热光芒的大石从半空中砸向湖面，湖水飞溅蒸发的水汽形成浓郁的雾气笼罩着整个结界。如此大的动静若是没有先前张开的结界，恐怕是要惊动不少人。道尘一挥手，雾气消散湖水归于平静，这一指一挥是如此云淡风轻。
　　“哇！这……这……这么大！”古灵儿双眼瞪得圆溜，双手捂着脸又惊又喜。突然，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心道：“他没……没念咒……也没结印？”
　　古灵儿眼珠一转，赶忙变幻了一下脸上表情，淡淡的对道尘说道：“道术就道术，还玄天道术，又不是你们玄天宗创的。不过还不错，快赶上我二伯了。”
　　“是啊！你二伯很厉害！”对于道术问题道尘不置可否，只是望着古灵儿似笑非笑道。
　　眼见自己小心思被看穿，古灵儿却毫不在意，话锋一转道：“这个……咳……你刚来都城，想必人生地不熟，而你们入世修行很可能会在凡间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你说对吧？”
　　道尘点点头，微笑看着她，说道：“然后呢？”
　　“嗯……这个，如果能找个人帮你尽快了解大楚，甚至其他国家，这样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更好？”古灵儿眼巴巴的看着道尘，期待着他的回应。
　　“那我该上哪去找此人呢？”
　　“你说的对！你是上仙，身份啊！不能自己去找人对吧？”
　　“那又该如何？”
　　“你看……这样！看在你是我二伯师弟的份上，本大小姐就勉为其难给你指点迷津吧！”古灵儿心中暗喜，循循善诱道。
　　“可行！想学几个道术？”道尘微笑道。
　　“五个……”古灵儿刚想伸出手比划一下，突然意识到不对，赶忙缩回来摆手道：“这……瞧你说的，说这个太见外了，你是我二伯师弟嘛，我二伯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代他指导我一下就好了。”
　　道术不是门派功法，并非不传之秘，道门的各大宗门都有修习道术者，所以道尘对此并不在意，而且道术这东西不是你教就一定能掌握的。
　　“咳！那就三个好了！本大小姐很大方的！”古灵儿见道尘没有答应，生怕是因为自己说五个太多把对方吓跑，赶忙改口道：“我叫古灵儿，你随我大伯叫我灵儿就好。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对凡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吧！本大小姐十岁就博览群书，可是名副其实的万事通！”
　　古灵儿报出自己名字，却并没有贸然询问道尘姓名。虽然她表面上一副大大咧咧古灵精怪的模样，心里其实怵得慌，比谁都明白。她很清楚知道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上仙，整个古家都对其毕恭毕敬。虽然其二伯古殇也是玄天宗弟子，就算此人真是古殇的师弟，但她很清楚能让道门派来入世修行的人并不是一个凡间弟子所能比拟的。如果放在平时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绝对不敢跟对方谈条件，可是道尘之前露的那一手实在是太诱惑了。古灵儿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能学会，并在祖父和大伯面前使出来的时候那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道尘点头，微笑问道：“那你就先说说眼前这湖泊有多大？有何玄妙之处？”
　　见道尘点头，古灵儿一阵狂喜。又生怕对方反悔，赶紧压制住自己因兴奋而狂跳的小心脏，忙道：“此湖名为镜湖，方圆足两千里。玄妙的地方就是无论寒暑此湖湖水南温北寒。湖中有两座岛，南岛赤阳，北岛太阴。镜湖整个北面大部都属于大楚皇室，而我古家最早的古籍记载镜湖就是现在这样的。”
　　道尘听完若有所思，问道：“我想游湖数日，你可愿做我向导？”
　　“没问题！明天我就可以带你去岛上看看，赤阳岛上很多好吃好玩的，可热闹了。”古灵儿毫不犹豫应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告辞！”道尘说完，圆石上的身影渐渐模糊，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诶！那我去哪找你啊？你倒是说个时间啊？”见道尘消失，古灵儿急忙对着周围喊道。
　　“明日你便知晓，姑娘放心即可！”虚空中飘来一道声音，渐行渐远。
　　“哼！高来高去的，神仙了不起啊！”古灵儿心里不平衡，一跺脚嘀咕道。
　　“我怎么感觉是人家设了个套就等着我往里跳呢？”回古家的路上古灵儿直犯嘀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仔细想想之前的一幕幕，总有股反而中了别人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