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

　　大白兔离开，圣域消失。沙连市无虞县第五职高的操场上，还未回家的学生吹着晚风沿着跑道散步，而体训生们则在指定的场地上做着加强训练。
　　我上下摆动自己的右臂，疼痛感荡然无存；被熊掌打脱臼的右臂恢复如初。
　　“那么，我先回家了。拜拜。”“恢复如初”的还有葛生。他嬉皮笑脸向我挥手，又变成了我所认识的那个葛生。
　　我扯住他的衣服，可不会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溜。
　　“我有问题要问你。”
　　“有什么问题下周一再说吧。我要回家去了，难不成朱明你要和我一起回家？”他在装傻，葛生一定在装傻。
　　“对，我要和你一起回家。”我斩钉截铁。
　　葛生的表情一刹那恢复成二合一竞赛时冷酷无情的样子，不过转瞬即逝。他凑过来，一把把我的头勾到他腋窝下，笑嘻嘻说：“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摆脱他的手臂，正视他的眼睛，让他了解到他已经不能就这么糊弄我了。
　　“我们去你家。”我对他说。
　　“去我家？去我家做什么？”他傻傻提问。我看得出他确实困惑。
　　我微微一笑：“徐老师嘱托我教你英语，可是你看你的英语成绩这么差，下周的英语模拟考试又要不及格。我是为了帮你做英语特训才去你家的。”我说的不假。
　　听了我的话，葛生皱皱眉。
　　“好吧，我让你去我家。但是我有个要求，”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如果胆敢把二合一竞赛的事情告诉我家人，下一场二合一竞赛便是我和你之间的生死对决。”
　　他在威胁我。我知道他说到做到。当然，我是不会把二合一竞赛的事情说给他家人听的，毕竟说出去他家人也未必会相信。
　　于是，我在找回之前因为大狮子追我而被我丢掉的书包后，骑着自行车跟着步行的葛生去他家。我以为葛生的家挺近的——葛生步行上学，没有骑自行车——结果，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到他家。
　　葛生家在一栋陈旧的楼房里，和我家一样是租的吧。我把自行车停靠在楼房前，整个自行车库就没几辆自行车，而且还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停放了多少时间。楼梯口旁的杂物上灰尘堆积，楼梯扶手油漆脱落，楼梯台阶水泥破碎。我有点怀疑葛生把我领到这种地方来，难道在和我开玩笑？行至四楼406室，葛生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步。
　　“你不会在想我家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吧。如果你在这里呆得难受，现在回自己家去不迟哦。”葛生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觉得你在和我开玩笑呢？”我觉得他就是在和我开玩笑。
　　葛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塞入钥匙孔转动，门“吱嘎”打开。他走进屋里，我尾随。
　　葛生家的装修和外面差不了多少。他们家的墙是水泥墙，地面是水泥地，部分地方水泥已经破碎。这和我家一个客厅差不多平方大小的屋子有一个厨房、一个储物间、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两个房间。从玄关走几步就能把整个屋子逛一遍。
　　“妈，我回来了。”葛生的语气不同于学校时的吊儿郎当，也不同于二合一竞赛时的低沉有力；现在葛生的说话语气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正对玄关的房间一位妇人探出头来。她的面容遍布皱纹，头上的白发清晰可见。见到葛生身后的我，她连忙走出来。原来她正在做手工活。一件缝补过的工服就可以看出葛生的妈妈有多节俭。
　　她问葛生：“葛生，这位是你的同学吗？”
　　葛生走入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出来，回答他母亲：“对，他是我同学。”
　　“阿姨您好，我是葛生的朋友，朱明。”我纠正葛生。
　　“啊，你好，”葛生的母亲见我向她鞠躬明显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葛生的妈妈，我家的葛生受你照顾了。来，快进来坐。”
　　她放下手中的工活示意我坐到椅子上。放在客厅正中的桌子边只有三把椅子。桌子是颜色褪变的木桌，椅子是椅脚摩擦严重的木椅。这样子的木桌木椅，我估计有些年头了。
　　“抱歉啊，我家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开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葛生妈妈边说边倒水给我。盛水的茶杯口有些微开裂，大概和桌子椅子一样年纪。
　　安置好我，葛生妈妈走到脱下外套在厨房捣鼓的葛生身边小声问他：“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朋友啊？既然他到咱们家来，咱们总不能只拿开水招待他吧。要不你去买点吃的？”
　　“不用，他说过他不喜欢吃零食。”葛生故意调高嗓音让我听到。他这意思就是想让我附和他。
　　“真的不用去买东西了，阿姨。我喝点开水就好。”
　　葛生妈妈来到我前面弯腰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啊，朱明。”
　　“没事，没事的。阿姨，我看您刚才在忙事；您继续做事就好，不用在意我的。”
　　她嘴角微微一笑，犹豫再三。在我执意下，她回到房间做手工活。
　　我起身来到厨房，葛生正在厨房水槽中洗菜。小小的厨房里，一个煤气罐、一个煤气灶、一口锅、一把锅铲、一把菜刀、一块木板、一个放着筷子的筷子盒、几只碗。油烟机呢？没有微波炉之类的东西吗？冰箱，最重要的冰箱哪里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家的厨房很简陋啊？”葛生冷不丁问我。
　　“没有啦……”真的很简陋啊。
　　“你不用顾及我，事实就是如此。晚饭吃好你就回家去吧。”
　　“这怎么行，我还得教你英语。”我还得让你告诉我更多有关二合一竞赛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赖在我家不走？”葛生娴熟地切好蔬菜。
　　“对，今天就在你家过夜了。”我下定决心，你是赶不走我的。
　　葛生起火烧菜，不再回复我。
　　我返回客厅坐到椅子上喝水。久坐无聊，起身到葛生妈妈的房间前。她的小房间里堆着各种她完成的手工作品。简陋的房间中只有一个桌台、一个衣柜和一张床。葛生妈妈正坐在床上做手工。
　　她见我，笑笑说：“刺绣。我身体不好，没法外出工作，所以在家做做手工活。”
　　我点点头回以微笑，脑子里萌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葛生妈妈，我可以去看看葛生的房间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最好还是征求一下葛生的同意吧。我没别的意思，毕竟那是葛生自己的房间。”
　　葛生妈妈的回答和我想的有点不同——我还以为她会直接让我去看。葛生的妈妈肯定是个顾及孩子感受的母亲。
　　“你要看我的房间，那你自己去看好了。”把菜端出来的葛生在我身后说道。
　　心里的想法被不应该知道的人揭穿了，我不爽地打开葛生房间的门。葛生的房间比他妈妈的房间要大，虽说大不到哪里去。在他房间的一角放着一张双人床，我看到差点笑出声。双人床的侧边是写字台，台上摆着一个笔筒和一列书本。房门正对一个与墙壁固定的大柜。大柜左侧是衣柜，大柜右侧是书架。我随手找了几本书架上的书看，差点看晕过去：《三国演义》、《孙子兵法》、《聊斋志异》、《急救常识》、《脑肿瘤概述和相关研究报告》……葛生书架上的书内容丰富、种类繁多；还有英文书籍，有的几本我完全看不懂。
　　“喂，吃饭了。”葛生靠在房间门口叫我。
　　“哦。”我草草回复，内心如浪翻滚不能平静。
　　我心有不甘。想来，我和葛生相处两个学期了。每次都是葛生主动接近我，我从来没想要了解过这个总是黏着我的跟班。他唤我一声“朋友”，尽管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好歹我和他一起这么久，我所知道的葛生却并不是真实的葛生。如果在学校整天嘻嘻哈哈傻里傻气的葛生是伪装的葛生，那么真实的葛生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