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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洪水变小了，可是有礼的影子都看不见。
“出什么事了？”有云走了过来，看见瘫坐在地上的香梅和怔怔发呆有福，就急忙问道。
他预感到可能出事了，就顾不上给老爹捣蛋老汉烧纸守灵，紧跟在有福后面走了出来。
“哥！有礼出事了！可能被洪水卷走了！”有福哽咽着回答，他也只是猜测。
“啊？”有云意识到出事了，可听有福的话，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下活杀了三宝叔，他只有有礼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能承受这么大的噩耗？
“香梅！你看见有礼被洪水冲走了吗？”有云惊慌悲痛之余，还是想证实一下，有福所说的是否真实？
香梅坐在污泥水里呼天抢地的大哭，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两只手抠进泥地里不停的扣挖，像是从地底下挖出个有礼来，浑身上下全是泥污。
她的哭声就是回答，就能证实有礼被洪水卷走的实事，多问无余，面对洪水泥石流，有云和有福只能惆怅叹息，哽咽流泪，对自然灾害一点办法都没有。
雷雨停了，洪水也变小了，堆积在路边的泥石流，枯枝残根，证实洪水过后留下的痕迹，村道里一片狼藉。
暴雨来时猛，去时也快，天空中的云层四散开去，云层的空隙里星光闪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气息，扑在脸上感到一丝凉意。
一轮圆月挂在东边的天空中，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是窥视者尘世间所发生的一切。
月光洒在雨后的湿地上，那些坑洼有水处发出微弱的反射光。
香梅竭斯里底的哭声惊动了村里人，人们陆续走出家门，相互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捣蛋老汉走了？不对呀！香梅一个侄媳妇，哪能这么悲痛欲绝的哭喊？
黑城人怀揣着猜测，相互问询打听，寻着香梅的哭声走了过来。
“儿啊！我的有礼啊！我苦命的娃呀！”三宝在有福的搀扶下，哭喊着走了过来。
事态非常严重，有福还是回去告诉了三宝叔，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实事，隐瞒不住，接受是迟早的事，让三宝叔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人们搀扶起三宝，几个女人走过来想扶起香梅，但香梅身子结实，瘫坐在地上一滩泥，几个女人没有挪动，只好陪着她哽咽流泪，耐心劝解。
坐在湿泥地上，时间长了身子骨会坐出毛病的，几个年轻的女人再次连抬带拽的把香梅扶了起来。
暴雨过后的事发地就在眼前，洪水变成了细流，未留下刚刚发生在此处，生死救援的任何痕迹。
那棵小树还是伫立的原地，稠密的枝叶，在清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诉说刚才此处发生的悲催惨剧。
人们簇拥着三宝和香梅往家里走去，有人劝解，有人惋惜，有人叹息，有人惊讶……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让人无法接受面前的现实。
村道里的哭声，惊动了坐在家里受了惊吓的有礼娘，她抱着两个孙子在炕上瑟瑟发抖，刚刚从生死线上捡回了三条命。
洪水冲倒大门前照壁墙，从大门冲进院里，院子里很快注满了洪水，东南屋子里进水了，西屋和北屋地基捎高，要是洪水没有出去的地方，屋子里很快就会漫溢进来的。
可是有礼娘没办法，她不敢下水疏通水道，她要保护两个孙子。
十岁的永辉好几次想冲进水里疏通水道，有礼娘拉住胳膊死活不让去，她听着排山倒海似的山洪声音，哪敢让弱小的孙子去冒险疏通水道。
人有情可洪水无情，冲进的洪水很快漫溢到北房台沿上，有礼娘跳上炕裹紧了两个孙子，现在院子里的水有一人高，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她眼睁睁地看着水往上涨。
她嘴里不断埋怨三宝和有礼，这爷俩出去了，这么大的雷雨天气，都不来看看家里。
他大伯的是命，我们的不是命吗？看来今天祖孙三人的命，就在此休矣。
有礼娘想到悲痛处，就哭出声来，她这一哭，冬花“哇”放声大哭起来。
悲痛和绝望，惊吓和恐惧，望着洪水心力交瘁，万念俱焚，有礼娘实在支撑不住，就“扑通”瘫坐在炕上。
一声惊雷响过，紧接着“轰隆”房屋院墙倒塌的声音，完了！房屋开始倒塌了，有礼娘惊恐中闭上了眼睛。
死亡就在慢慢逼近。
“奶奶！水退了！”永辉看见屋子里的水往外流，很快就露出门槛，水退出去了。
出水洞口那边的南墙倒了，洪水从大门口灌进来，打个折弯后又从南墙倒塌的地方流出去，很快在南墙地流出一条水槽子。
谢天谢地！感谢菩萨保佑，有礼娘嘴里不停的念阿弥陀佛，她们终于得救了。
福大，命大，奶孙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们刚清理完屋子里的积水，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还带有哭喊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的雷雨天气，可能谁家房屋倒塌了。
人们簇拥着三宝走了进来，一群女人搀扶着香梅跟在后面，香梅看到两个子女，哭声更悲切了，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你这死老头才来啊！差点见不到我们了。”有礼娘看见三宝就埋怨道，她看见香梅悲痛欲绝的哭喊，而且昏过去了，几个女人忙着喊叫，就心里来气，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大伯走了，你一个侄媳妇，也不至于哭昏过去吧！”
“老婆子！儿子有礼他……”三宝抓住有礼娘的手哭出声，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有礼怎么了？”有礼娘瞪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没看见有礼的影子，就急忙问道。
三宝只是摇头哭泣，说不出话来，那悲痛欲绝的表情，证明家里出大事了。
“三婶！有礼被洪水卷走了！”有福望着有礼娘，略带悲音的哽咽道，实话实说，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啊？什么？有礼他……”“咕咚”有礼娘惊恐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话，就昏过去了。
三宝放声大哭，有礼娘昏过去了，香梅哭喊着昏过去，醒来了又哭喊着昏过去。
永辉和冬花知道家里出事了，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听说有礼被洪水卷走时，就开始放声大哭，“爹啊！大呀！”哭得更是悲痛欲绝，肝肠寸断，引起满屋子的人都抽搐起来。
暴雨过后的黑城，一夜间走了两个人，年老的捣蛋老汉虽然雷劈死的有点悲催，但已过古稀之年，生老病死算是顺路。
可是年轻有礼才三十多岁，花样年华正当时，上有老下有小，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倒茬子的祸事，摊上谁家都承受不住，谁也难以接受，村里人除了惋惜就是叹息。
洪水卷走了有礼，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如何办理后事？这一夜黑城人都集聚在三宝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三言五语的劝解，同情，惋惜，叹息，人们开始商议如何处理有礼的后事。
有云和三梅没去三宝叔家，家里炕上放着捣蛋老汉的尸体，突发这样的祸事，顾不上给他老人家入殓，这实在是慢待不孝，可实属无奈之举。
有云决定到三宝叔家去看看，毕竟有礼才三十多岁的人，就这样走了，活杀杀的，刀子捅进心里，杀人不见血，实在让人难受。
捣蛋老汉七十多岁了，而且得的是噎食病，在炕上躺了一年多，一口水米难进，活着也是受苦受罪，早走早解脱，对大家都好，这事有云想的很开通。
多亏了善良勤快腊月，端屎接尿，喂米送水的，捣蛋老汉没受多少罪，干瘪的身子也没压下褥疮。
有云想去，可捣蛋老汉灵前没有一个烧纸的，这也太有点寒碜了，违背村里的祖传遗训，人死不能断烟火烧纸。
“三梅！你过来！”三梅在西屋里和腊月说话，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有了大家谈论的话题。
腊月没有去，她的儿子吉先才四岁半，这黑灯瞎火的夜里不适合出去，而且哭天喊地的场合，害怕吉先受惊。她想去看看，想安慰劝解下香梅婶子，但三梅不让她去，三梅自己也没去。
她们是家里有事的人，村里人可以理解。
听到有云喊叫，三梅急忙走出西屋，问他什么事？
“哎！三叔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家里肯定没有个做主的，我还是过去看看吧！给家里出个注意，哎！祸不单行啊！老天杀人不见血呀！怎么办？怎么办啊！”有云看见三梅走过来，就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像是说给三梅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走了，爹的灵前谁烧纸啊？”在村子里人死后，出殡前不能断烟火，得有人守灵烧纸，灵前点着长明灯，要不然是对亡者的大不敬，这是千百年来黑城人遵从的祖传遗训。
“我不是叫你来了吗！你在这里烧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就来。”有云望着三梅吩咐道。
“我……我不敢啊！”三梅看了一眼房屋里的炕上，躺着捣蛋老汉的尸体，就急忙拒绝道。
“这婆娘！有啥不敢的，家里还有腊月，你们一起烧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回来。”有云的话就是命令，今天他心情不佳，脸色非常难看，要是三梅再犟嘴，他可能会发火的。
三梅二十四个不情愿，可她不敢犟嘴，毕竟三宝叔家发生了惊天的大事，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腊月！腊月！”有云还没有离开，三梅急忙喊腊月过来陪她，毕竟一具死尸停在炕上，虽然那是她侍奉三十多年的公公捣蛋老汉，可是人死一只虎，生前再弱小再熟悉都会害怕。
有云嘱咐几句后走了，三梅往火盆里烧纸，燃起来的火光照得她脸色通红通红的，几张纸还没烧完，她立即放进去好几张，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烧纸上，尽力不想往停尸的地方看。
由于雨天潮湿，她屁股下面垫着毛驴鞍垫，坐在上面热乎乎的。
屋子里很暗，忽明忽暗的长明灯发出微弱的亮光，照在墙壁上像是无数跳动的鬼影。
突然，一阵旋风吹来，三梅脸上冷飕飕的，把纸灰旋起来，往屋里扑去，灵前的长明灯“噗”的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