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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上海的冬天,寒风刺骨的白天,天阴沉得吓人,好似一头随时都会怒号的狮子。层层的阴霾笼罩在汪伪76号这座魔窟里,显得更阴森恐怖。尽管这座楼的外观设计十分有格调,但经过的行人过客匆匆,甚至不敢抬头观看一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里面的魔鬼抓进去吞食。
76号审讯室里,皮鞭的抽打声和男人的嚎叫声格外刺耳,尽管这样,审讯室的隔音做的非常好,不论里面发生什么,审讯室外很难听到一分一毫。昏黄色的灯光摇曳着,忽明忽暗。地上淌着滩滩血迹,是从刑架上面那个男人身上滴落下来的,有的已经发黑。男人的衣服上血迹斑斑,体无完肤,脸上或肿或淌着血,接连不断的抽打让他疼得失去理智。
坐在审讯位置上的是特别行动处副处长陈明武,充满着血腥味的环境让他感到兴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拉菲,小口的抿着。这个人是前天抓捕到的上海地下党交通员,他需要从他嘴里知道更多信息,越多越好。立了功没准他这个副处长就扶正了,省得受正处长杨远深的窝囊气。一想到以后杨远深要在自己的手下马首是瞻,他就特别的高兴。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陈明武挥挥手表示暂停,微微一笑对刑架上的男人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男人大口喘着气,不断有血珠从胸口上滴落,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两个字:“做梦。”
陈明武若有所思点点头,端起酒杯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似乎表示很遗憾。紧接着又挥挥手,一旁的特务立即从外面带了两个女人上前来。
男人一看就急了,连喊道:“妈!慧芳!”
两个女人一见是亲人,瞬间像找到了救星。“志全!救我!”她们不断的哭喊着想扑上去,可惜被陈明武的下属拽着,不能如其所愿。
陈明武喝了一口拉菲,微笑道:“现在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男人破口大骂:“陈明武!你卑鄙无耻!”
陈明武脸上没有一丝愠怒,反而微笑着挥挥手示意,特务立刻把枪管对准了男人妻子的太阳穴。陈明武放下酒杯,走到刑架边靠近男人轻声道:“告诉我,上海地下党交通站站长在哪?”
男人看着瑟瑟发抖的妻子泪流满面,尔后低下头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的心理在慢慢的崩溃。
陈明武见此状,叹了口气,朝下属点点头。特务拉动保险匣,“砰”的一声,女人脑浆迸射,当场没有了呼吸。
男人歇斯底里呼喊着妻子的名字,他感到深深地绝望。他的母亲被吓呆了,被儿媳的血溅了一脸,瘫在了地上。
“你们这些混蛋!她们是无辜的!要杀要剐冲我来啊!”男人无助地哭喊着,刑架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扭头去看陈明武,昏暗的灯光打在陈明武的脸上,他看到了一个魔鬼。
陈明武遗憾的摇摇头,再次挥挥手,枪管对准了他母亲的太阳穴。他缓缓说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告诉我。”
男人无助的哭着,见他没有说话,特务拉动了保险匣,男人见状崩溃道:“我说!我说!”
重庆到上海的火车刚刚到站,车厢里就迫不及待的钻出一个人来,恰好今天站台上接待家眷的人比较多,来人便冷不及防跟围观群众撞了个满怀。她一见路被堵了,手足无措,只得大声喊:“让让!麻烦让让!”
来人叫杨诺怀,是重庆方面派往上海的特工,一身米白色长裙裹着白色风衣,脚踩高跟鞋,长发飘飘。她提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随手招呼了一辆黄包车。
“去天主教堂!”
她必须两点前赶到那儿。
上海的天已经黑得快要挤出墨汁来了,不远处传来滚滚惊雷,着实把杨诺怀吓了一跳。这种天气让人感到可怕。她不明白组织上为什么派毫无经验的自己来上海,也不明白军统为什么派一无是处的自己来上海,她感觉有点心慌。
黄包车颠簸了一下,把杨诺怀拉回了神。罢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即来之,则安之吧。
火车站距离天主教堂不是很远,不一会就到了。杨诺怀下了车,没有拿行李,随即递给车夫一张钞票说道:“请帮我把行李送到和平饭店405号房间,谢谢。”
车夫摆摆手,露出两个酒窝,不好意思笑道:“不用这么多钱的小姐。”
“拿着吧。”杨诺怀笑着把钞票往他手里一塞,眉眼弯弯,“看这情景快要下雨了,得辛苦小师傅了。”
车夫看着手中的钱愣在原地,就连杨诺怀什么时候进去的也不知道。他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笑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内心不断的生根发芽,慢慢长大。
与此同时,陈明武召集了特别行动处所有的分队,所有人穿着黑色的雨衣站在行动处门口,黑压压的一片。
陈明武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刚好指向两点。一抬头,正处长办公室窗户严严实实的关着。没有看到理想中杨远深好奇与期待的样子,陈明武感到很无趣,只得一挥手下令道——
“出发天主教堂!”
陈明武的专车和满载着汉奸特务的车绝尘而去,他不知道,他走后刚刚看过的那扇窗的帘子慢慢的掀开了,若隐若现的是杨远深轻蔑的笑。
两点零五分,杨诺怀顺利通过事先的情报找到了坐在一角身穿灰色大褂头戴毡帽的接头人“布衣”。教堂有一些信徒在做祷告,她拿了本《圣经》走到男子身旁问道:“先生你好,请问里有人坐吗?”
布衣手上也拿了本《圣经》在看,闻言抬头看了杨诺怀一眼,简洁的回答道:“没有。”
两点零八分,陈明武看了看表,向司机催道:“再快点。”
“夜莺同志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布衣眼不离书,小声说道。
杨诺怀点点头,也像布衣一样把头埋在书里,小声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布衣同志。”
布衣说道:“组织这次派你来上海,任务是让你打入敌人内部,伺机窃取情报。”
杨诺怀小心看了下周围,答道:“我知道。”
布衣顿了下,继而说道:“我们的任务是配合你,除非紧急情况,否则除了我没人可以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的上级是我。”
“明白了。”杨诺怀点点头,又问道,“那我怎么联系你们呢?”
“报纸上的寻人启事。”
杨诺怀了然,这个她有在军统的特训班学过。
布衣又道:“千万要小心,一切以安全为重。有什么困难或者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两点十五分,特别行动处包围了天主教堂,陈明武从车里出来,示意外面的人先别打草惊蛇。
杨诺怀不好意思说道:“我没什么经验,以后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革命本就是互帮互助的。”布衣想了想又说,“其实76号早期已经安插进我们的人了,只是此人身份高级机密,连我也没见过。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了,也可以相互帮忙。她的代号叫‘黑玫瑰’。”
杨诺怀有点惊讶,“76号已经有我们的人了?黑玫瑰?女的吗?”
布衣正要回答,门口突然涌进一批黑衣人来,惊得教堂养的鸽子一下子拍着翅膀仓皇飞走了。一道闪电从天边劈过,照亮了来人,黑衣人们举起的枪管泛着白光。
陈明武环视了一圈被吓呆的众教徒,命令道:“一个也不许走!给我搜!”
布衣心道不好,今天的行动暴露了。他回头去看杨诺怀,对方已经被这阵仗吓得小脸发白了。
“你听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特务,按住杨诺怀的肩膀道,“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后门走!找机会帮我去梁记裁缝铺给掌柜的带句话,‘今夜有雨,刮东南风’!听清楚了吗?”
教堂的神父不满特别行动处突如其来的闯入,一边跟着特务预防他们打砸,一边用英文夹着生硬的中文道:“这里是租界!Ohmygod!嘿嘿嘿!Whatareyoudoing!”
杨诺怀直到布衣按住自己的肩膀发疼时才缓过了神,她回忆了一下布衣说的话,愣愣的点了点头,“记住了,梁记裁缝铺,今天有雨刮东南风。可是……你怎么脱身?”
“我自有办法。”布衣扶了一下毡帽,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枪,“快走!别忘了组织给我们的任务!”
杨诺怀看着逐渐走进的特务,又看了布衣一眼,最终还是咬着嘴唇向后门跑去。
布衣看着杨诺怀远去的背影,蓦地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觉得在这一刻好似人生圆满了,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他开枪打中了最靠近的特务,大笑道:“76号的走狗们,你爷爷我在这儿呢!来呀!”
特务们见状纷纷向他射击,一颗又一颗子弹把圣洁的教堂变为杀人的屠宰场。布衣留恋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慢慢倒下,血把灰色大褂染成了黑色。陈明武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布衣,大怒道:“谁让你们开的枪!抓活的!和他接头的人呢?”
“跑、跑了……”
“还不快去追!一群废物!”
杨诺怀出了后门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这条路的弄堂口太多,绕着绕着也不知道走到了哪。教堂里一阵又一阵的枪声让她感到恐惧,她没什么实战经验,人生那么长,她还不想死。脚下的高跟鞋有些磨脚,没跑多久就火辣辣的疼。弄堂口安静得只剩下她高跟鞋的声音和喘气的声音,她似乎还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轰隆隆——”一声惊雷过后,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冬天的雨格外冷得透骨,被浇湿的杨诺怀抱着双肩瑟瑟发抖,她想她现在一定狼狈极了。所幸的是她终于跑出了弄堂口,来到了大街上。她看到不远处的天主教堂被几辆军车围着,然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他的血不断滴落在雨水中,染红了教堂门口。
那不是布衣又是谁?
杨诺怀胸口有什么像是被堵住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靠在墙上,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布衣是为了掩护自己被捕的,她又可以为布衣做点什么?她不知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上,和雨水融在了一起。
雨实在是太大了,杨诺清不得不跑到一个屋檐下避雨,忽然她看见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诺怀吗?她心中诧异道。可是,诺怀现在在北平呀。
等她再一看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自己太想她,以至于看错了吧。杨诺清如是想。